《水龙吟·骸荫录开篇》
龙脉千年谁主?
凤栖岗上梧桐雨。
青衫勘地,
白头殉道,
一抔黄土。
滴血亲骸,
牵机遗佩,
气通今古。
叹人间风水,
无非情义,
心灯在,
荫如许。
莫问死生殊路。
有精魂、
暗随星度。
螟蛉可继,
僧道能续,
此荫同护。
天地为媒,
山河作证,
赤绳早铸。
待重泉响处,
金绳双映,
照归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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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血验亲骸
嘉靖三十七年冬,北京城西郊。
寒风卷着枯叶在坟茔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程墨林跪在一座新坟前,青白的手指深深插入冻土。他年方二十,眉目清朗,此刻却面色惨白,眼中布满血丝。
"父亲..."他声音嘶哑,喉头滚动着无法言说的悲痛。
三日前,他亲眼目睹父亲程颐川被锦衣卫拖出家门。那位名震京师的风水大师,白发散乱,却仍挺直脊背,只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动似在嘱咐什么。当夜,程家便接到消息——程颐川在诏狱"暴病而亡"。
"墨林贤侄,节哀。"一只温暖的手按在他肩上。程墨林抬头,看见父亲挚友蔡世通憔悴的面容。这位当朝钦天监五官正,此刻身着素服,眼中含泪。
"蔡伯父,父亲临终前可曾..."程墨林急切地抓住蔡世通的手。
蔡世通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颐川兄让我转告你——'本骸得气,遗体受荫'。他已在狱中自择死期,为的就是赶在冬至前..."话未说完,远处传来马蹄声,蔡世通立即噤声。
程墨林心中一凛。他自幼随父学习《葬经》,自然明白这八字真言出自郭璞《葬书》,讲的是父母遗骸若得风水宝地荫庇,子孙自会受其福泽。父亲分明是以命相托,要他寻得吉穴安葬。
"开棺!"为首的锦衣卫百户厉声喝道,"严大人有令,程颐川罪大恶极,不得全尸入土!"
程墨林浑身发抖,却见蔡世通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一卷黄绫:"圣上口谕,念程颐川曾为皇室择吉有功,准其全尸安葬。"
锦衣卫面面相觑,终究不敢违抗圣命,悻悻退去。
待外人走远,蔡世通才从怀中取出一封血书:"这是你父亲用指血所写。他料到严嵩不会放过他的遗骸..."
程墨林颤抖着展开血书,熟悉的笔迹刺痛他的眼睛:
「吾儿切记:吾骸当葬凤栖岗龙眼处。岗有三峰,取中峰阳面三尺三寸下穴。葬时需先验明正身,滴血入骨,渗者方为真骸。若不得渗,则吾骸已遭毁,汝当速离京师...」
"父亲竟连自己的遗骸都不确定..."程墨林喉头哽咽。
蔡世通叹息:"严嵩心狠手辣,常以偷梁换柱之计毁人祖先遗骨,断其家族气运。你父亲这是未雨绸缪。"
当夜,程墨林与蔡世通秘密开棺验尸。月光惨白,照在棺中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上。程墨林咬破食指,将血滴在森森白骨上。血珠滚动片刻,竟如露入沙般渗入骨中。
"确是令尊无疑。"蔡世通长舒一口气。
程墨林却注意到父亲右手食指缺失,伤口整齐似被利刃所断。他猛然想起父亲常戴的那枚翡翠扳指——内藏《葬经新解》的秘钥。
"严嵩老贼!"程墨林咬牙切齿,却听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他警觉回头,只见月光下立着一位素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眉目如画却隐含忧色。
"清瑶?你怎么来了?"蔡世通愕然。
少女盈盈下拜:"女儿见父亲深夜未归,担心出事..."她抬眼看向程墨林,目光如水,"这位想必是程公子。"
程墨林怔住了。少女眼波流转间,他仿佛看到父亲书房那幅《洛神图》活了过来。蔡清瑶被他看得脸颊微红,低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家父说程伯父生前最爱龙井,这是新茶..."
包袱散开,除了茶包,还有一枚熟悉的翡翠扳指。程墨林如遭雷击,这正是父亲从不离身之物!
"这...从何而来?"他声音发颤。
蔡清瑶轻声道:"三日前有位狱卒来家父药铺治伤,以此物抵诊金。他说是从...从一位大人物的断指上取下的。"
程墨林小心接过扳指,在月光下转动。翡翠内侧刻着细如蚊足的八个字:"气感而应,鬼福及人"。这正是《葬经》精髓,也是程家秘术的根本。
"清瑶姑娘大恩..."程墨林深深一揖,却见少女已侧身避开。
"程公子节哀。"她声音轻柔如风过竹林,"家父常说,程伯父学究天人,必已为自己择定吉穴。来日若需相助,清瑶虽为女子,亦当尽力。"
蔡世通轻咳一声:"时辰不早,该封棺了。"
程墨林最后望了一眼父亲遗容,将扳指紧紧攥在手心。他忽然明白,父亲用断指保住的不仅是家族秘术,更是程氏一脉的气运传承。
第二章 凤栖寻龙
七日后,程墨林独自来到城西三十里的凤栖岗。此处三峰并立,中峰形如凤凰引颈,正是父亲指定的安葬之地。
冬日的山岗荒草萋萋,程墨林手持罗盘,按照父亲指示寻找"龙眼"所在。忽然,他听到山后传来争执声。
"小姐,这荒山野岭的,您真要上去?"一个老仆焦急道。
"张伯放心,我随父亲来过多次。"熟悉的女声让程墨林心头一跳。他绕过大石,果然看见蔡清瑶身着淡青棉袍,正仰头观察山势。
"蔡小姐?"程墨林脱口而出。
少女惊得后退半步,待看清是他,眼中闪过惊喜:"程公子!你果然来了。"她指着中峰,"程伯父说的龙眼,可是在那株古松下方?"
程墨林惊讶于她的眼力:"小姐也懂堪舆?"
蔡清瑶浅笑:"家学渊源罢了。家父说凤栖岗形如飞凤,中峰为心,那古松恰在心尖位置,应是生气汇聚之处。"
二人并肩登山,程墨林发现蔡清瑶对山势走向的判断竟与父亲笔记所载分毫不差。来到古松下,他取出罗盘细测,果然测得此处地气蒸腾,是罕见的"龙吐珠"格局。
"父亲说需在中峰阳面三尺三寸下穴..."程墨林喃喃自语,忽然发现蔡清瑶蹲在地上拨开枯草,露出一个奇怪的符号——三道交错的刻痕。
"这是?"
"家父留下的标记。"蔡清瑶解释道,"程伯父入狱前曾与家父密谈,提及若有不测,当葬于此。家父便先来做了记号。"
程墨林眼眶发热。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铲,在标记处下挖。土质松软,不似周围冻土坚硬。挖到三尺深时,铲尖突然碰到硬物——一块刻有八卦图案的青石板。
"就是这里!"程墨林激动道。按照《葬经》记载,这是天然形成的"穴证",证明此地确是风水宝地。
正当他要掀开石板时,远处传来马蹄声。蔡清瑶脸色骤变:"是锦衣卫的服饰!"
程墨林迅速用枯草掩盖挖掘痕迹,拉着蔡清瑶躲到巨石后。透过缝隙,他看到五六个锦衣卫正在山下搜寻什么。
"严大人有令,程家小子可能来此安葬其父,发现格杀勿论!"为首的校尉厉声道。
蔡清瑶的手突然握住程墨林的腕子,冰凉柔软。她凑近他耳边,吐气如兰:"我知道一条隐秘小路..."
二人屏息静气,沿着山脊背面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径潜行。程墨林背着小铲,手中紧握那枚翡翠扳指,心中五味杂陈。父亲为保家族气运而死,如今自己安葬父亲都要如做贼一般。
行至半山腰一处山洞,蔡清瑶才松口气:"这里安全了。家父采药时常在此歇脚。"
洞内干燥整洁,角落堆着干草和火石。程墨林注意到石壁上刻着精细的星图,正是近年的天象记录。
"令尊...常来此观星?"
蔡清瑶点头:"家父说此地视野开阔,又不易被人发现。"她忽然压低声音,"程公子,严嵩为何对程伯父如此赶尽杀绝?"
程墨林沉默片刻,决定坦言:"因为父亲不肯为他点'帝王穴'。"
原来严嵩权倾朝野仍不满足,欲为祖先寻龙穴以求子孙登基。程颐川看出其野心,断然拒绝,并暗中将真正的龙脉位置密奏嘉靖帝。严嵩怀恨在心,这才构陷于他。
"《葬经》有云:'葬者,乘生气也'。龙脉所系乃天下气运,岂能为奸人所用?"程墨林说到激动处,扳指上的翡翠在昏暗洞中泛着幽幽绿光。
蔡清瑶凝视那光芒,轻声道:"这扳指...似乎另有玄机?"
程墨林犹豫片刻,将扳指放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按照父亲曾教导的方法旋转三圈。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翡翠竟从中间裂开,露出藏在内部的薄如蝉翼的金箔,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文字。
"《葬经新解》..."程墨林声音发颤。这是程家世代秘传的绝学,比流传于世的《葬经》更加精微深奥。
蔡清瑶识趣地背过身去:"我先去洞口看看。"
程墨林却道:"无妨。令尊与家父既是生死之交,小姐又救我于危难..."他小心展开金箔,借着洞口微光阅读。其中一段特别标注:
「血脉相通,气感而应。亲骸受荫,非独血胤。心通乎气,情通则荫存,义绝则荫绝。故养子义女,诚心相待,亦可受荫...」
这段话解释了为何非亲生子女也能受祖先荫庇,关键在于"心气相通"。程墨林想起父亲常说的"风水即人心",忽然有了更深领悟。
"程公子!"蔡清瑶突然低声惊呼,"他们往山上来了!"
程墨林迅速收起金箔,将扳指复原戴在手上。他从洞口望去,只见那几个锦衣卫已开始登山搜查,距离山洞不足百丈。
"洞后有路吗?"
蔡清瑶摇头:"是死路。不过..."她指向洞顶一道缝隙,"那里可通山顶,只是极窄..."
程墨林当机立断:"我先引开他们,小姐趁机下山。"
"不行!"蔡清瑶抓住他的袖子,眼中闪着倔强的光,"我们一起走。"她轻巧地攀上石壁,从缝隙中挤了进去,"跟我来!"
程墨林紧随其后。缝隙果然极窄,他不得不卸下随身包袱才能通过。爬到一半,忽听洞外传来锦衣卫的呼喝声:"这里有脚印!"
二人屏住呼吸,在黑暗中艰难攀爬。蔡清瑶的发丝拂过程墨林脸颊,带着淡淡的药香——她父亲开药铺,想必她常帮忙打理。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入天光。程墨林钻出缝隙,发现已到山顶。远处锦衣卫还在半山腰搜寻,暂时安全。
"看!"蔡清瑶指向东方。晨光中,三山环抱处有一片雾气氤氲的谷地,形如莲花绽放。
"莲心穴..."程墨林脱口而出。这是《葬经新解》中记载的顶级吉穴,没想到竟在此处得见。
蔡清瑶若有所思:"程伯父选凤栖岗,是否因它与这莲心穴形成'凤衔莲'的格局?"
程墨林心头一震。父亲常说风水之道在乎"势"与"气"的呼应,若凤栖岗为"势",莲心穴便是"气",二者相得益彰。他突然明白父亲深意——葬于凤栖岗,既可得本山龙气,又能借莲心穴的生生不息之力荫庇子孙。
"小姐慧眼。"他由衷赞叹,"父亲曾说风水之道,女子往往直觉更准..."
话音未落,山下传来号角声。一队人马举着"严"字大旗正朝这边疾驰而来。
"严世蕃!"蔡清瑶脸色煞白。严嵩之子亲至,事态比想象中更严重。
程墨林握紧扳指,望向父亲指定的穴位方向。今日若不能安葬父亲,程家气运将断,父亲就白死了。但眼下强敌环伺,如何是好?
蔡清瑶突然解下腰间香囊递给他:"这里面是家父特制的'迷踪香',点燃后可使人暂时失去方向感。我去引开他们,程公子趁机完成葬仪。"
"太危险了!"程墨林断然拒绝。
少女却笑了:"程伯父为天下苍生舍生取义,清瑶虽为女子,亦知大义所在。"她从怀中取出一根红绳,"这是家传的'同心结',请程公子系在程伯父遗骸上。若...若有不测,清瑶魂魄也能找到归处。"
程墨林心中大震。同心结是夫妻间的信物,蔡清瑶此言无异于表白心迹。他郑重接过红绳,突然单膝跪地:"程墨林对天起誓,今日若得生还,必不负小姐深情!"
二人相视片刻,蔡清瑶转身朝山下奔去,青色身影很快隐没在晨雾中。程墨林深吸一口气,朝父亲指定的穴位疾行而去。他知道,这不仅是一场葬仪,更是一场关乎家族存亡、天下气运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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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