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听村语
文/张军峰
【编者按】《夜听村语》以细腻笔触勾勒出凤翔沟的夜之图景,字里行间流淌着对自然与生命的深沉体悟。作者善用感官织景,风的呓语、炉火的噼啪、虫鸣的清越,与山影、星光、灯火共同构筑起立体的夜之境。钢碳跳动的火光与墙上温暖的影子相和,老茶罐咕嘟的声响与老人低沉的絮语交织,将静谧夜色中的生机与温情具象化。文章的妙处在于将个体感悟融入夜色肌理。从“自然与人平等”的哲思,到“孤独是最大的自由”的顿悟,再到“与宇宙对话”的澄明,作者以夜为镜,照见人与自然的共生之道。那些关于修行、关于自我认知的思考,在茶香与星光中自然生长,不显刻意。通篇无华丽辞藻,却以素朴文字捕捉到夜的呼吸。凤翔沟的夜不仅是时空场景,更是精神容器,收纳着岁月沧桑与生命本真,让每个愿意倾听的人,都能在其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宁静与答案。【编辑:纪昀清】
山里的夜,总是来得早些。当最后一缕阳光被群山吞没,夜色便如墨般晕染开来,笼罩了整片山林。
有时候我觉得只有在夜里,自然和人才是平等的。白天的伪装在此刻失去了意义,不管是红男绿女,还是街道的灯红酒绿,抑或是红花绿叶,在此刻都和夜是一个颜色。
凤翔沟的夜,是静谧的,却又不失生机。风从山谷间穿过,仿佛在呓语,诉说着山的故事。
小屋里,炉火正旺。钢碳在炉膛里噼啪作响,火光映照在墙上,跳动着温暖的影子。炉上的铁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壶嘴喷出的白雾在空气中弥漫,带着茶香,沁人心脾,让人温暖。
炉边围坐着几位老人,他们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眼神却依旧明亮,仿佛能穿透夜色,看见远方的山峦与星辰。
“这山啊,陪了我一辈子。老了,觉得一转眼的工夫。”东头老婶悠悠地说道。她的声音有些低沉。老娘点点头,接过话:“就是的,年轻时总觉得有使不完的劲,这会儿啥也干不动了。成了年轻人的世界。”小邢他妈说,“我来凤翔沟才几天,一不留神就老了。”
屋外的风依旧在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山的回应。远处的山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一位沉默的智者,静静地聆听着屋内的谈话。
几个人都沉默着,只有茶罐的茶水咕嘟咕嘟翻滚着冒着蒸腾腾的汽,才让每个人不至于沉默的无聊。老人们的话题从山里的传说、到年轻时的往事、再到如今的琐碎生活。他们的言语中,有欢笑,有叹息,虽然是渐去衰微,但对未来的期许却让他们活得更加坚韧。炉火渐渐微弱,茶汤也凉了,但话语在断断续续中继续着,仿佛这夜永远不会结束。
转眼快九点半了。山里七八点人就睡了,老娘一般是八点十分就去上床了,今天夜里却兴致勃勃和他们坐了这么久。
终于在我走出来要加钢碳的时候,都说累了、要睡了,就散去了。
炉火终于不那么旺实了,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此时屋里只剩下我一人,我捡了几枚大碳填到炉膛,自己舀了一杯老树茶水,细细地品着,回味刚才老人们的谈话,又仿佛在聆听夜的寂静。
屋外的风停了,虫鸣声却愈发清晰。我站起身,推开木门,远处的山影依旧沉默,仿佛在默默守护着这片土地。屋外,夜风拂过,带着山野的清新。抬头望星空,繁星点点,仿佛在诉说着宇宙的浩瀚与神秘。
一个人其实并不孤寂,这山、这夜、这人,都是缘分,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与山、与夜、与星空与宇宙在对话,不用语言,彼此两相忘。了解大自然其实是了解自己,这个过程,也许就是修行吧。
月光洒在山间,将树木的影子拉得修长,斑驳的光影在地面上跳跃,仿佛在演绎一场无声的舞蹈。偶尔,几声虫鸣从草丛中传来,打破了夜的沉寂,却又很快被夜色吞没,仿佛从未出现过。夜风掠过,梧桐的干叶沙沙作响,凸显得夜更加宁静,虽然人似乎不孤单,却更加孤独,孤独是最大的自由。
沟里的灯火零星点点,像是散落的星辰,温暖而遥远。农人家的窗户透出昏黄的光,更觉得夜晚的宁静与详和。
在山里住久了,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慢了下来,夜风、溪流、虫鸣、光影,都在诉说着时间的流逝与永恒。在夜色中,仿佛能听见山的呼吸,和这片土地上发生的历史的回响,那些古老的传说、先人的足迹,似乎都在这片夜色中得到了延续。
凤翔沟的夜,是属于那些愿意倾听的人。它用最温柔的方式,将一切喧嚣与浮躁抚平,自己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让人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与意义。
凤翔沟的夜色深沉,夜里是夜莺和猫的世界,夜里我是孤独的,我也是喜悦的。
【作者简介】张军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散文学会理事、西安翻译学院客座教授、西北大学现代学院文学院特聘研究员。陕西省散文学会副会长、西安市作协秘书长、长安作家协会主席。获首届林非散文奖、第三届丝路散文奖等。出版过散文集《掬水向月》《月挂东天》、历史文化散文集《西汉昭宣中兴》《你从我的长安打马而过》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