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二章看似是闲笔补叙,实则是曹雪芹埋下的“催命符”。冷子兴在村肆酒桌间的一番闲谈,哪里是说家族掌故?分明是给百年望族写好了墓志铭;贾雨村那套“正邪二气论”,看似玄妙,实则是给封建官场的堕落递上了遮羞布。这一章,字字都在说:这贾府,早就从根上烂透了。
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是体面,是烂到骨子里的虚胖
冷子兴说荣宁两府“外面的架子虽没很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话狠就狠在“没很倒”三个字——这不是夸赞,是在说这堆烂肉还披着华贵的绸缎,看着像个人样罢了。
你看他数的那些“儿孙”:宁国府贾敬修道不管事,把爵位扔给贾珍,这贾珍“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竟翻过来了”;荣国府贾赦袭了官却“不管家事”,贾政看似“端方正直”,却连自己儿子宝玉“抓周只取脂粉钗环”都管不了。一群握着权柄的男人,要么沉迷修仙,要么荒淫无道,要么尸位素餐——这哪里是“一代不如一代”?是整个家族的“精神阳痿”。
更毒的是那句“人口日多,事务日盛,主仆上下都是安富尊荣,运筹谋画的竟无一个”。封建家族的根基是什么?是“耕读传家”的体面,是“内外有别”的规矩。可贾府呢?主子们“安富尊荣”到连管家理事都嫌费神,奴才们借着主子的势作威作福——就像一群蛀虫在啃食梁柱,外面看着还是雕梁画栋,里面早就空了。冷子兴说“较之平常仕宦人家,到底气象不同”,这话里的讽刺能扎出血来:平常人家败了是塌房,他们败了,还得先拆了金砖银瓦再塌,无非是摔得更响些。
二、贾雨村的“正邪二气论”:不是哲学,是贪官的遮羞布
贾雨村被革职后,反倒研究起“天地生人”的大道理,说什么“大仁者应运而生,大恶者应劫而生”,把宝玉的“乖僻”归为“正邪相搏”的奇人异相。这套理论,听着玄乎,实则是给自己的贪酷找借口——我贾雨村贪赃枉法、恃才侮上,不是我坏,是我“秉了正邪二气”,是“奇人”的“乖僻”罢了。
他列举的那些“情痴情种”“逸士高人”,从阮籍嵇康到唐伯虎祝枝山,哪一个不是被封建礼教逼得无路可走的叛逆者?可他偏要把宝玉往这堆人里凑,又说甄家那个“必得女儿陪着才识字”的公子也是“一路人物”——这哪里是抬举?是在说:你们这些贵族子弟的堕落,不过是“天赋异禀”的另一种样子,别装了。
更讽刺的是,他刚说完这套“高论”,转头就借着林如海的关系攀附贾政复职。这就露出了狐狸尾巴:所谓“正邪二气”,不过是他投机钻营的工具——需要为自己的贪酷辩解时,就说“气有正邪”;需要巴结权贵时,就说“同谱同宗”。封建文人的“风骨”,在他这里早成了可以随意揉捏的面团。
三、“龙生龙,凤生凤”的崩塌:世袭制度养出的只会是废物
冷子兴细数贾府世系时,藏着一个更狠的伏笔:这家族的“世袭”早就成了“世袭废物许可证”。宁国公、荣国公当年靠军功挣下的家业,传到第三代就成了“啃老本”的资本——贾代化、贾代善还能勉强撑着门面,到了贾敬、贾赦这一辈,连“撑”都嫌累了。
宝玉“衔玉而生”的奇事,被贾母当宝贝,被贾政视为“酒色之徒”,这本身就是对“嫡长子继承制”的嘲讽:封建家族最看重的“香火”,偏偏生了个不肯按剧本走的“混世魔王”。他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这话哪里是痴语?是戳破了男权社会的真相——这些握着权力的“泥骨肉”,早就污浊不堪,反倒不如深闺里的女儿家干净。
而黛玉母亲贾敏的早逝、林家“支庶不盛”的困境,又和贾府的“人丁兴旺”形成对照:一个是书香门第的式微,一个是勋贵家族的虚胖,本质上都是封建世袭制度的祭品——要么被榨干最后一丝体面,要么在腐烂中等待崩塌。
结语:酒桌上的闲谈,是给贾府敲的第一记丧钟
第二章的妙处,就在于它用“闲话”的口吻,说尽了“大事”。冷子兴一个“古董行的贸易人”,都能把贾府的家底摸得门清,可见这家族的衰败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贾雨村一个被革职的贪官,转眼就能靠“同宗”关系复职,可见官场与家族的勾结早就成了“潜规则”。
曹雪芹哪里是在写家族?是在写整个封建制度的绝症:当“世袭”成了废物的保护伞,当“礼教”成了腐败的遮羞布,当“才学”成了钻营的工具,这世道,就只能等着那声“忽喇喇似大厦倾”的巨响了。而冷子兴和贾雨村碰杯的那一刻,这声巨响,就已经在远处酝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