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头时的星光》
甘肃省科学院:路等学
人这一生,总在存在的旷野上跋涉,行经无数抉择的隘口。向左是风平浪静的坦途,向右是云雾锁喉的险峰,有时脚下的荆棘早已撕扯衣袍,却兀自对自己说“再走一步,或许便是繁花灼灼”——我们太擅长用“坚持”的锦缎,缝缀“固执”的褴褛;用“笃定”的金粉,涂抹“惶惑”的沟壑,却忘了人生最珍贵的,从不是从不迷路,而是在歧路上及时掉头的孤勇。那倏然回转的刹那,一道星光骤然刺破寒夜,既照亮来时泥泞的足迹,也为前路铺洒银辉,其中藏着比“选对方向”更动人的智慧。
一、错误:存在的镜鉴
很少有人愿意低头承认,自己正走在错路上。我们总觉得“错误”是对过往脚步的亵渎,是对自我判断的嘲弄。就像登山者明知前方是碎石滚落的断崖,却因“已攀了三小时”而踟蹰难返,脚踵磨破的痛楚,竟成了“不能白疼”的执毒;就像恋人明知枕边人早已形同陌路,却因“在一起五年”而紧攥承诺的枯骨,指尖的温度早被沉默的霜雪封冻。我们对“沉没成本”的眷恋,远超过对“未来代价”的警惕,仿佛只要不回头,就能把错路走成正途。
可错误从不是终点,而是一面氤氲着寒气的明镜。你伸手拂去水雾,便会看见自己的贪妄——总以为“再撑片刻就能翻盘”,实则是怕承认“原来我也会输”;看见自己的虚荣——怕旁人指指点点“你看,他果然半途而废”,于是用硬撑扮演“永不低头”的强者;更深切地,洞见自己的盲昧——错将“一条道走到黑”认作“执着”,把“撞了南墙不回头”供奉成“坚守”。这面镜子或许凉得刺骨,却能让我们看清:真正的勇敢,从不是永不跌跤,而是敢在镜中凝视那个“犯了错的自己”,接纳自己本就有限的真相。
二、硬扛:与存在之道的角力
见过太多在错路上硬扛的人。他们像陷在流沙里的旅人,越挣扎陷得越深,喉咙里堵着呼救的话,偏要咬着牙说“我能走出去”。有人在不适合的行业里耗了十年,把“稳定”当遮羞布,任由眼里的光被琐碎磨蚀成灰,每天清晨挤上地铁时,影子都拖曳着倦怠的叹息;有人在扭曲的关系里忍了半生,把“责任”当枷锁,让心在日复一日的窒息里渐渐麻木,夜里翻个身,连梦都是皱巴巴的。
硬扛的本质,原是一场与存在之道较劲的迷狂。我们固执地相信“自己的判断就是真理”,于是把旁人的提醒当作耳旁风,像塞住耳朵的蝉,只顾着唱自己的调;我们偏执地认为“时间终会为我正名”,于是对现实递来的黄牌视而不见,像闭着眼狂奔的马,看不见前方的悬崖。可存在的河流自有它的走向,从不会因为谁的“硬扛”就改道,就像春芽不会因为冬雪的挽留就不抽枝,秋叶不会因为树枝的不舍就不落土。那些非要与规律较劲的人,到头来不过是被规律轻轻一推,便摔得狼狈。常说“撞了南墙才回头”,可有些南墙,撞一次就足以让人生碎成无法拼凑的瓷片。
三、调整:存在的涅槃
真正的智慧,从不是“一次就选对”的侥幸,而是“错了就改”的清明与自由。就像航海家发现罗盘偏了方向,会立刻校准星图,让船帆顺应星辰的指引,哪怕要绕一段路,也比撞向礁石好;就像园丁看见幼苗长歪了身子,会及时扶它站直,给它松松土,让根须朝着阳光的方向伸展,哪怕要弯几次腰,也比任它长成废柴强。调整方向从不是认输的败退,而是对生命最郑重的誓约——敢说“此刻的我错了”,恰恰证明“未来的我还能更好”,像枯木逢春时,树皮里钻出的新绿,带着无限的可能。
这调整里藏着惊人的勇气。要对抗“已经付出这么多”的蚀骨不甘,像亲手撕下凝结的血痂,痛彻心扉也得剥离;要放下“别人会怎么看”的沉重顾虑,像脱下不合身的外套,哪怕暂时光着膀子,也比闷出痱子强;更要直面“从头再来”的无垠未知,像推开一扇没走过的门,门后或许是风,或许是光,都得敢迈进去。可正是这份勇气,让人生有了涅槃重生的机缘。鲁迅当年弃医从文,不是否定手术刀的价值,而是在迷茫中忽然醒悟,唤醒沉睡的灵魂,比医治身体的伤痛更能让一个民族站起来;李安在家赋闲的六年,不是放弃了电影梦,而是在沉寂里听见了心底的声音,知道自己真正要拍的故事,藏在那些安静的日子里。他们的转身,不是退怯,而是穿过迷雾后的豁然,是在“放下”里捡到的“拥有”,像候鸟换了迁徙的方向,反而遇见了更温暖的春天。
结语:纠错是生命的绝艺
人生从不是一条画好的直线,而是一场在蜿蜒里不断校准灵魂罗盘的壮阔行旅。那些被时光记住的人,少有“从未迷路”的幸运儿,多是“迷了路也能找回方向”的智者。他们懂得,方向比速度重要,就像夜里行船,看清灯塔比拼命划桨更要紧;清醒比坚持可贵,就像赶路时看路牌,认对方向比闷头往前走更重要。
当我们不再把“犯错”当作人生的污点,不再把“调整”看作懦弱的证明,才算真正读懂了生命的韧性。因为最终衡量人生重量的,从不是“走了多少对的路”,而是“在错路上,是否有勇气按下重启键”。那重启的瞬间,就像黑夜里忽然亮起的星光,微弱却坚定——它告诉我们:及时调整人生的错误方向,从来不是认输,而是一种在有限里活出无限的绝艺,是灵魂在歧路上为自己点亮的灯塔,更是生命本身最荡气回肠的咏叹。
《掉头》
荆棘勾住衣袍时
总有人把固执缝成锦缎
念叨着再走一步 便是繁花
却看不见歧路转角
那束比坦途更清的光
错误从不是句点
是面蒙着雾的镜
照见贪妄啃过的掌疤
照见虚荣撑着的硬壳
照见我们把“撞墙” 误作“坚守”
硬扛是场迷狂的角力
像陷在流沙里嘶吼
把“稳定”当遮羞布的人
眼里的光早被琐碎磨成灰
把“责任”当枷锁的魂
连梦都蜷成皱巴巴的纸
而智慧是航海家校准星图的手
是园丁扶正幼苗的腰
是鲁迅掷刀的刹那
文字比刀锋更能剖开时代的痂
是李安蛰伏的六载
沉默里长出最锋利的故事
别问走了多少对的路
要问在错路上
是否敢按下重启键
那瞬间跃起的光
微弱 却足以劈开长夜——
纠错是生命的绝艺
是灵魂在迷途
为自己竖起的灯塔
作者简介:路等学,中共党员,甘肃省科学院生物研究所正高级工程师。主要从事农业区域经济研究,食用菌品种选育及栽培发术研究与推广。发表论文和网络文章百篇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