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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故乡
远远地，我又看到了大风一阵，又一阵
吹过屋后的坡顶，我又看到
那些密密麻麻的雹雨，无情地砸向
父亲的苞谷林，我又看到一辈子
都说不出话来的李光棍，捏着
一把碎裂的稻子在雨中捶胸顿足的样子
如丧㛈妣……
多灾多难的故乡呵
昨晚，我又看到你被大风
吹矮了一寸
我的遥远的前哨村
夜深时，荣升村长的堂兄打电话说：
学校拆走后，那个地方
还叫前哨村小，孩子们读书
要去山外的小镇，空出来的教室
养鸡。水泥路铺到了家门口
青壮汉子都去了广西
大片田土不长庄稼只长草
黄聋子喊着儿子的乳名
死了，埋在龙头山上的墓地
最近忒忙，乡里的官儿
三天两头朝咱村跑
要帮跛脚的杨明德脱贫……
断肠草
人贩子歹毒，不认人，四年前
趁她在灶房里宰猪草
拐走了她三岁大的孙子
至今，音讯杳无
山塘湖也不认人，趁她
在坡地上抠洋芋
溺死了她的小外孙
昨天，她又含着泪水
把广东打工归来的儿子
送入了屋后的坟地……
“命不由人哪！”
站在老屋沟清冷的山梁上
她扯下一把断肠草
嚼碎，慢慢地
吞了下去
扶贫对象
镇上安排精准扶贫
电脑显示我的帮扶对象：
曹小琴，女，21岁
轻微脑膜炎后遗症，已婚……
猛然间，我想起来了
十年以前，5年级，春期
她，母亲病亡
老汉儿外出挣钱糊口
无奈，辍学在家带养弟妹
醉
儿子在出租屋写作业
两瓶啤酒下肚
微微醉，想起爱过的男人
吐一泡口水。无媒，无证
白干了她五年
堕胎三次，第四次
哭着嚷着要把孽种生下来
男人一甩手，杳无音信
脑壳转不了弯，就朝湖里跳
命大，一次又一次
被人捞回来……
这些年，不朝湖里跳了
这些年，天黑就喝酒
喝得酩酊时，自己跟自己说：
陶秋燕，你这个傻逼
空房子
远方有犬吠，近处有蛙鸣
再近些，就什么响声也没有了
萤火虫点亮的夜
走得很慢
他想去老伴的林子
跟她和孩子们
说说话
“哐当！”风拍了一下门板
咳嗽骤然加剧
大地种上月亮的影子
古道人家
他说，走古道，有青苔，分不得心
好几回，险些儿就丟了性命
见过劁猪，劁牛，劁狗
没见过劁人，古道上跑的汉子
一个也没有阉过命根，说起火把山上
美如仙子的桃花，他格外亢奋
掰起一根根指头，如数家珍：
张三嫁到了叙府，李四嫁到了澳门
就连民国时候，最撇火的一朵
也做了龙神坳那边的
压寨夫人……
远山
羊在坡上吃草。埋人的小树林很静
大梅，二狗，蛮牛，小雪……
她在墓地的坟台上喊出一个名字
就有一只羊，抬起头来
乖驯地，望着她的方向，咩一声
山谷空旷得要命。远处有炊烟升起
随着一阵阵缥缈的回声，那些坠崖的
落水的，患暴病说死就死了的短命鬼们
仿佛，又一次来到了这个云缠雾绕的尘世
暮晚
高高的山梁上，暮烟是最后的布景
倦鸟归林，霞彩散落一地
一生对牛弹唱的人，喝斥着他的牛
一步步向龙头山那边的墓地走去
铿锵锵，他不唱西皮与散板
也不唱落花与流水，一鞭子下去
他和他的牛，就和留守竹林里的家
近了，近了……
旷野岑静，墓园岑静
一个人的背影里，偌大的山塬
野草掩埋了落日的余晖
哦，春雪
从断头山下来，需要经过一片坟地
那里埋着你的祖父，祖母，父亲和背你
长大的姐姐
齐腰的枯草还没发出嫩芽
苦楝的干果还挂在树上，风一吹
有些就随雪花飘下来，落在你走过的路旁
这是开春后的第一场雪
“要是你姐姐能从那场雪中熬过来，她的
孩子都能……”母亲的絮叨
像一片片雪，孤零零地
掉在迎春花盛开的坟山上
陈智泉，男，四川宜宾高县人，生于1963年9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在《诗刊》《星星》《四川文学》《绿风》《诗潮》《诗林》《星火》《青年作家》《青岛文学》《四川诗歌》《新诗》《草地》《山东诗人》《北京诗人》《宜宾日报》及香港《橄榄叶诗报》等多家报刊发表作品千余件，诗作入过书，获过奖，已出诗集《独弦琴》《秋水谣》《风吹陌巷》，即出诗集《远山如黛》小说集《远山，在落雪》。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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