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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初试锋芒
选举比程立山想象的顺利得多。三天后,在陈县长派来的工作组监督下,青山村举行了十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民主选举。全村五十八户,到场五十三户,程立山以四十九票的压倒性优势当选为新任村长。
"恭喜程村长!"张铁柱笑着将一朵大红花别在程立山胸前,"这下咱们村有希望了!"
程立山站在村委会门前,看着村民们期待的眼神,胸口沉甸甸的。这不是荣誉,而是责任。他深吸一口气,接过村委会的钥匙:"谢谢大家的信任。我承诺,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简单的就职仪式后,程立山立刻召开了第一次村委会。会议室里,原村委会成员只剩下会计老李和妇女主任王婶,其他人都因与赵德贵关系密切而主动辞职了。
"老李,先说说村里的财务状况吧。"程立山翻开笔记本。
老李推了推老花镜,面露难色:"程村长,这个...账上没钱了。"
"一分都没有?"程立山皱眉,"上季度不是刚拨了五万块村务经费吗?"
"都被赵大虎转走了。"老李压低声音,"选举前一天,他拿着赵德贵的印章把账户清空了。"
程立山握笔的手紧了紧。春耕在即,村里贫困户的种子化肥补贴、孤寡老人的生活补助、小学的修缮费用,全都指望这笔钱。
"有凭证吗?能追回来吗?"
老李摇摇头:"转账手续'合法',钱进了赵德贵儿子的账户。要追回得走法律程序,起码三个月..."
三个月?村民们等不了那么久。程立山揉了揉太阳穴:"村里还有其他收入来源吗?"
"后山那二十亩集体林地,本来每年有承包费。"王婶插话,"但赵德贵去年以'开发村办企业'为由,把承包合同转给了他姐夫的公司,钱一直没到账。"
又是钱世荣。程立山想起林小荷的警告——这个人比赵德贵难对付得多。
会议结束后,程立山独自留在村委会,翻阅着积压的文件。夕阳西下,办公室里渐渐暗了下来,他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地梳理着村里的各项事务。
"新村长这么拼命啊?"一个熟悉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程立山抬头,看见林小荷倚在门框上,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她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拄着一根简易手杖。
"你怎么来了?"程立山连忙起身。
"来道别。"林小荷走进办公室,"明天一早就走。"
程立山的心像被无形的手攥了一下。他早知道这一天会来,却还是感到一阵失落。
"这么急?"
"邻省发现了一片濒危野生稻,可能关系到粮食安全。"林小荷的目光扫过堆满文件的办公桌,"看来你这边也不轻松。"
程立山苦笑着简单说明了村里的财政危机。林小荷听完,若有所思:"其实...青山村有个现成的资源一直被忽视。"
"什么资源?"
"草药。"林小荷眼睛发亮,"这一个月我考察过后山,至少有三十多种具有药用价值的野生植物,其中不乏市场紧缺的品种。"
程立山眼前一亮。对啊,他平时采药只满足诊所需求,从没想过规模化种植和销售。
"但是规模种植需要资金启动..."
"可以先小规模试点。"林小荷越说越兴奋,"选几种易成活、周期短的草药,动员村民在自家房前屋后种植,村委会统一收购销售。我有朋友在省药材公司,可以帮忙联系销路。"
两人越聊越投入,不知不觉天已全黑。程立山点燃煤油灯,暖黄的光晕中,林小荷的侧脸线条柔和而坚定。
"留下来吃晚饭吧?"程立山提议,"我让王婶炒几个菜。"
林小荷摇摇头:"我得回去收拾行李。"她顿了顿,突然说,"程立山,明早陪我去后山看日出吧?我想在走前再看看那片红豆杉。"
程立山的心跳漏了一拍:"好。"
送走林小荷,程立山继续埋首文件。午夜时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诊所,却发现门口蹲着一个人影。
"谁?"程立山警觉地问。
人影站起来,是村里七十多岁的刘阿婆,怀里抱着个布包。
"程医生...不,程村长..."刘阿婆颤巍巍地说,"听说你当村长了,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程立山连忙开门让老人进屋。刘阿婆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沓皱巴巴的钞票,面额从一元到一百不等,用橡皮筋捆着。
"这是..."
"我攒的棺材本。"刘阿婆浑浊的眼中闪着泪光,"听说村里没钱了,你先拿去用..."
程立山喉头发紧,连忙推辞:"阿婆,这钱我不能要。您自己留着..."
"我儿子死得早,这些年多亏你免费给我看病送药。"刘阿婆固执地把钱塞进他手里,"我一个老太婆要这么多钱干啥?你拿去为村里办事,我死了也瞑目..."
送走刘阿婆,程立山坐在诊桌前,久久不能平静。桌上那沓带着老人体温的钞票,重若千钧。他暗自发誓,一定要带领青山村走出困境。
第二天凌晨四点,程立山就等在了林小荷借住的猎屋外。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去,空气中带着草木清香。林小荷轻手轻脚地出来,已经换上了野外工作的装束,腿上的石膏也拆了,只缠着弹性绷带。
"能爬山吗?"程立山担忧地看着她的腿。
林小荷晃了晃手杖:"早好了。带路吧,程村长。"
两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攀登。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山林还在沉睡,只有早起的鸟儿偶尔啼鸣。程立山走在前方开路,不时回头搀扶林小荷跨越难走的路段。
"你当村长这两天,感觉如何?"林小荷喘着气问。
程立山苦笑:"比想象中难。赵德贵留下的烂摊子太多了——账上没钱,村办小学屋顶漏水,贫困户的春耕种子还没着落..."
"但你乐在其中。"林小荷敏锐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程立山愣了一下,随即承认:"是。虽然累,但看着村民们期待的眼神,就觉得值得。"
不知不觉,他们已到达山顶。这里是青山村的最高点,可以俯瞰整个村庄和远处的连绵群山。东方天际线渐渐染上橙红,云层如同燃烧起来。
"真美。"林小荷轻声感叹,"这样的地方,值得用生命去守护。"
程立山侧头看她。晨光为林小荷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山风吹乱她的短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坚定的眼神。在这一刻,程立山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已经悄然走进他心里。
"小荷,"他脱口而出,"留下来吧。"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林小荷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轻颤:"我..."
"对不起,我不该..."程立山慌乱地移开视线。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覆上他的手背。程立山抬头,看见林小荷微笑着摇头:"别说对不起。"她的手指轻轻滑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等这个调查结束,我会回来的。"
"什么时候?"程立山紧握她的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
"青山上的红豆杉开花时。"林小荷望向远处,"据说那种花三十年一开,但我愿意等。"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谁也没有再说话,但某种无声的承诺已在晨光中悄然缔结。
下山后,程立山送林小荷到村口。张铁柱已经发动了三轮车,准备送她去县里搭长途车。
"保重。"林小荷轻声说,递给他一个信封,"这是我在省药材公司朋友的联系方式,他叫周明,已经打好招呼了。"
程立山接过信封,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顿。最终,林小荷转身上了三轮车,没有回头。
望着远去的车影,程立山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才转身走向村委会。今天,他有太多事要做。
上午的村委会上,程立山提出了发展中草药种植的计划。出乎意料,遭到了强烈反对。
"种草药?那玩意能挣几个钱?"村委会新选出的副主任马建国——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不屑地说,"还不如把后山承包出去,一年少说十几万进账!"
"承包给谁?钱世荣吗?"程立山反问,"赵德贵签的那份合同明显有问题,我们正在申请作废。"
"那你说钱从哪来?"马建国拍桌子,"春耕在即,贫困户都等着米下锅呢!"
会议室里议论纷纷,支持程立山和支持马建国的几乎各占一半。程立山环视众人,突然明白了林小荷曾说过的话——改革最大的阻力往往来自既得利益者,哪怕那些利益微不足道。
"这样吧,"程立山提高声音,"给我两周时间。如果我能靠草药项目先解决贫困户的种子问题,大家就支持这个方向;如果不成,再考虑其他方案。"
这个折中的提议获得了通过。散会后,程立山立刻行动起来。他先是动员了五户信得过的村民在自家后院试种草药,又联系了县农技站请求技术指导,最后拨通了周明的电话。
"程村长是吧?小荷跟我提过你。"电话那头的声音爽朗热情,"你们那边有什么好药材?"
程立山列举了几种后山常见的药材,特别强调了几种市场紧缺的品种。
"野生黄精?"周明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有多少要多少!现在市面上一公斤干品能卖到三百多!"
这个价格远超程立山预期。他迅速算了一笔账:如果组织村民科学采挖并移栽,既保护了野生资源,又能快速获得第一桶金。
"周经理,我们近期就能提供一批。不过..."程立山犹豫了一下,"村里现在资金紧张,能否预付部分货款?"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按理说不合规矩。但小荷的朋友,我信得过。先打三成定金,货到付余款,如何?"
挂断电话,程立山长舒一口气。第一道曙光出现了。
接下来的日子,程立山忙得脚不沾地。白天,他带领村民上山采挖黄精,指导移栽技巧;晚上,他还要处理村务和坚持诊所值班。短短一周,人就瘦了一圈,但眼中的光芒却越发坚定。
第十天,第一批五十公斤野生黄精干品装箱发往省城。周明如约预付了三成定金——四千五百元。这笔钱虽不多,却解了燃眉之急。程立山用其中一部分购买了贫困户急需的种子化肥,剩下的作为启动资金,扩大草药种植规模。
"程村长,真有你的!"张铁柱看着领到种子的贫困户们感激的笑脸,由衷赞叹,"赵德贵在时,这些人家从没按时拿到过补贴。"
程立山摇摇头:"这只是开始。要想真正脱贫,还得有长远规划。"
他召集村委会制定了"青山村三年发展规划":第一年重点发展中草药种植和生态旅游;第二年引进药材初加工,提高附加值;第三年打造"青山药谷"品牌,实现可持续发展。
就在一切渐入佳境时,危险悄然而至。
那是一个雨夜,程立山正在诊所整理药材,突然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参与草药种植的村民老周,满脸是血。
"怎么回事?"程立山连忙把人扶进来。
"有人...有人警告我别跟着你种草药..."老周喘着粗气说,"说再敢碰后山的草木,就打断我的腿..."
程立山一边为他清理伤口,一边询问详情。原来老周晚上从地里回来,被三个蒙面人堵在路边殴打,还警告他转告其他村民"别跟程立山瞎折腾"。
"看清长相了吗?"
"没有...但领头的声音听着像..."老周欲言又止。
"像谁?"
"像赵大虎。"
程立山的手顿了一下。赵大虎自从选举失利后就很少在村里露面,据说去了市里找他姑父钱世荣。如果他回来了,意味着什么?
送走老周,程立山冒雨前往村委会。刚推开门,就发现地上有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林小荷在邻省某县城街道上行走的偷拍照,背面用红笔写着:"多管闲事的下场"。
程立山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这不是普通的威胁,对方在警告他:我们掌握着你关心的人的行踪。
雨越下越大,程立山站在村委会窗前,望着漆黑的山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已不仅是赵德贵留下的烂摊子,而是一张庞大的、隐在暗处的利益网络。砍伐红豆杉只是冰山一角,背后牵扯的利益和关系,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但奇怪的是,恐惧之余,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父亲当年面对疟疾疫情时,是否也有过这样的时刻?明知前路艰险,却依然选择前行?
程立山拿起电话,拨通了陈县长的号码。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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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