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块 一千块 五十块
作者：杨东
快递员小马说他在单元楼门口捡了七百块时，李姐正在物业办公室整理快递单。泡沫垫堆了半张桌子，她捏着记号笔往服务台跑，帆布鞋蹭过地砖的水渍，留下串急匆匆的脚印。
“李姐！那钱是我掉的！” 老赵推服务台玻璃门时，李姐正用牙签抠着保温杯的茶渍。不锈钢杯口结着圈深黄的印子，像没擦净的酱油渍。
李姐抬眼扫他，把保温杯往柜台上一放：“站这儿说，慢慢讲。”
“真就是我掉的！” 老赵把布袋子往胳膊上缠了缠，“我能为七百块来撒谎？”
“我还能不信你？” 李姐从抽屉抽张认领表，笔尖在表上顿了顿，“先登记。住址、身份证号写清楚。”
圆珠笔在指间转了半圈，老赵忽然抬头：“还得登记？”
“你把钱领走，不登记留底怎么行？” 李姐把笔塞他手里，“写完再交一千押金。”
“押金？” 老赵的声音猛地拔高，像被踩了脚的鸽子，“领自己的钱还要交钱？”
“走程序嘛。” 李姐从铁盒抽张收条，在他眼前晃了晃，“给你开条子，回头凭条子退。
不光你，前阵儿三楼张婶领钱也交了。” 她把收条往柜台上一拍，“不管最后查是不是你的，都退。”
老赵盯着那张软塌塌的纸，手指捏着布袋子转了两圈。日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认领表上投下道窄窄的光，老赵忽然抓起笔：“我交。”
一千块是今早卖废品的钱，纸钞角还沾着点纸屑。李姐数钱时，老赵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滴答滴答地跳，像敲在他脑门上。
“条子收好了。” 李姐把收条递过来，指腹在 “押金” 俩字上敲了敲，“回去等信儿。”
第二天一早，老赵还没把菜篮子拎出门，就听见楼下有人喊。李姐站在单元门口，手里攥着个信封，晨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查清楚了，真是你掉的。” 她把信封往老赵手里塞，“快递柜旁边掉的，看车的刘叔都看见了，说你当时还蹲那儿找了半天。”
老赵刚要笑，指尖触到信封的厚度，忽然顿住。信封轻飘飘的，像只空了的糖纸。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五十元的纸币，边角卷着点毛边。
“这是……”
“本金啊。” 李姐往旁边石墩上一坐，拿起她晾在栏杆上的折扇，“七百块捡的，一千块押金，一共一千七。核实不要花钱？我请了俩人调监控，工时费就得一千六，还买了两瓶水。”
“请人？” 老赵的声音发颤，手里的纸币窸窣作响，“你请人跟我有啥关系？”
“不为你的事，我请人干啥？” 李姐摇着折扇站起来，“现在小时工都五十了，我这找人忙了一上午，一千六算少要了。” 她往物业办公室走，忽然回头，“要不是我盯着，你连这五十都拿不着。”
单元楼的影子斜斜铺在地上，老赵捏着那张五十元纸币，指节泛白。
远处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老赵忽然想起昨天李姐说 “刘叔看见了”—— 刘叔上周就回老家收玉米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蝉在小区的梧桐树上叫起来，一声叠着一声，把整个院子都浸在闷热里。他低头看那五十块钱，纸币上的菊花在阳光下泛着虚浮的光，像场没做完的梦。
作者简介:
杨东，笔名 天然 易然 柔旋。出生于甘肃民勤县普通农民家庭，童年随母进疆，落户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一师三团。插过队，当过兵和教师；从事新闻宣传工作30年。新疆作家协会会员，新疆报告文学学会第二届副会长。著有报告文学集《圣火辉煌》《塔河纪事》和散文通讯特写集《阳光的原色》《风儿捎来的名片》，和他人合作报告文学《共同拥有》《湘军出塞》《天之业》《石城突破》《永远的眺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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