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成都——金堂行(之五)
作者/尕圆
“红灯教案”
从教堂出来,我在心中一直惦记着老刘说的百年前那场“红灯教案”。天色将晚,西望成都平原,是那样的安详。记得余秋雨曾说过:“成都,是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当年的天主教教主来这里也是不想走了?却为何有了“红灯教案”?同学订好了在山下农家乐一起晚餐,我对老刘说:“刘兄还是一起去吧,我还真想和你聊聊百年前的红灯教案呢”。老刘说,聊这呀,我可说不清。要不我给你把赵八子叫了来,他说这事可是一套一套的。于是老刘站到地埂高处,朝着坝子上的一户人家喊叫,“八儿,快快下山,有事。”高处坝院门口出来一个老头儿,便顺着门前小路朝我们方向走下来。
赵八儿笑呵呵和我们握手,并问老刘这是哪里来的领导?我的同学在这里经营了两三年,村里大部分人并不面生。同学说,赵伯,忘记我了?向他一一介绍了我们一行五人。并说老师想听你讲讲“红灯教案”的事。农家乐是赵镇人开的,店主也姓赵。看得出来,他和赵八儿及老刘都极熟。细看这赵八儿,应和我的老师夫妇差不多年龄,七十多岁吧,精气神却比我老师夫妇强许多。没几分钟,柴火鸡准备停当,香喷喷四溢。赵八儿坐在竹椅上摇着蒲扇,慢悠悠开了腔:“你们去没去滨江路,那里原来有一座落魂桥的。”老刘说他带我们去过了。赵八儿接着说:“那座桥五六十岁的人都走过。传说的‘红灯教案’,是红灯教弄的事,我也是听我家老爷子说的。那是光绪年间,1901年前后河北的义和团刚进川,在金堂县教神拳,念咒语,说能练到刀枪不入……”我插话问道:“不是说义和团主要在北方活动吗?怎么跑到四川来了?”“咳,你们不晓得,1901年签了《辛丑条约》,北边查得严,好些拳勇就往南边跑。”赵八儿的蒲扇往东边一指,“到了1902年春夏,茨笆店廖观音、白塔寺唐顺之、邹家沟邹桂廷这些地方都兴起红灯教了。说到这个天主堂啊,康熙年间就建了,信教的人多,也有少数坏人借机加入,依仗洋人势力,欺压乡邻。还有一些作恶的官府要犯,也混进了天主教,不信教的和信教的人之间越来越不和。”
我端起酒杯敬赵八儿一杯酒,给他碗里夹一只鸡腿。赵八儿眯着眼咽了酒接着说:“那年四川大旱,金堂山区颗粒无收,缺粮少吃,困境万般。大教堂的钟声早晚响着,清晨唱经做“弥撒”后,教友还可在教堂吃早饭,缺口粮的还可以向教堂借点粮食度荒,而教外的穷苦大众就不行,只能饿肚子。教外群众的不满和仇视越来越大。六月二十二正午时,红灯教起义了。那一天啊,日头毒得能晒化石头,漫山遍野突然喊杀震天。先是砍杀冉家湾、挂榜山的教徒,之后攻占了教堂。各处起义群众,把活捉的天主教徒都送到教堂牌坊坝子集中,三百多人。红灯教首领邓成田说,信奉天主教是跟洋人走,是背叛祖先,是大逆不道……只要你们说不信天主教了,就不杀你们。但硬是没人吭声,因此全部被杀。红灯教占领了教堂。”
赵八儿放下蒲扇,接着说:“七月初五,清兵来了,吹着过山号,捉拿红灯教。在教堂外相拒数日,红灯教力不能支,被清兵破了。红灯教在撤退前,把教堂的主要建筑物炸毁烧了,退守炳灵庙,又被清兵所围,再撤到炮台山而后分散。清兵抓来邪教成员后,五花大绑,押送到来宝沱一座无名小桥上,砍头跟切西瓜似的,后来那座无名桥就叫落魂桥了。新建污水处理厂时,桥拆了,可每每走过滨江路,总觉着江风里还带着铁锈味!”
我的老师端起酒杯,慢声说“那得死多少人啊……”象征性地往地上奠酒,我等依次仿师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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