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风一样旅行
甘肃省科学院:路等学
风是没有故乡的,它从青藏高原的雪线起步,卷着未化的冰粒掠过唐古拉山口,经三江源时蘸了些融雪的清冽,便顺着峡谷一路东行。遇见戈壁,就掀动沙砾写流动的诗;撞见草原,便逗得经幡跳锅庄舞,连牛羊的睫毛上都挂着它的絮语。它从不在意脚印,也无需行囊,天地万物都是驿站,山川湖海皆是归宿。
想往南了,就扑向西双版纳的雨林。在绞杀榕的气根间捉迷藏,逗得野象甩着长鼻追它;掠过澜沧江时,顺手托起竹筏上傣族姑娘的筒裙,裙角飞扬如白鸟振翅,惊起两岸满树萤火虫,像撒了一把会飞的星子。它在泼水节的欢腾里打了个滚,带着一身茉莉花香,又扭头撞进桂林的喀斯特峰林——那些拔地而起的山尖像绿玉簪,它便在簪头的云雾里打旋,让每片芦笛岩的钟乳石,都裹上一层湿润的诗行。
若念起北方,就直扑大兴安岭。踩着松针铺就的金毯穿过林海,惊起成群的飞龙鸟,翅尖划开晨雾的刹那,它已掠过中俄界江,看对岸的白桦林举着毛茸茸的花序,与这边的红松遥遥相望。到了冬天,它裹着雪粒掠过松花江,看渔民凿开冰窟,网起满舱银鳞,冰镩撞击冰面的脆响,混着鱼贩的吆喝,都被它揉进呼啸里。
它曾在黄土高原的沟壑里转晕了头,却在转过一道山峁时,撞见窑洞窗棂上的剪纸——红双喜在风中簌簌抖着,像朵永不凋谢的花。它停下来听窑洞里的信天游,听汉子们把苦日子唱成酸曲儿,把甜日子哼成水调子,便悄悄卷起半片枣花馍的香气,送进赶路者的鼻息。
它也会在江南的梅雨里放缓脚步。沿着秦淮河的画舫穿游,看乌篷船的橹桨搅碎满河灯影,听评弹艺人的三弦拨出软糯的吴语。青石板路上的青苔被它吹得微微发亮,黛瓦上的雨珠串成帘子,它便钻进去打个滚,让每滴雨都带着乌桕树的清香。
风从不停歇,却也从不忘却。它记得戈壁胡杨三千年不倒的倔强,记得南海诸岛珊瑚虫啃食浪涛的执着,记得黄土高坡上庄稼人弯腰时,脊梁骨撑起的那片晴空。它把大漠的孤烟、长河的落日、三峡的猿啼、西湖的断桥,都酿成透明的酒,藏在每个敞开衣襟的时刻。
人若能像风一样旅行,便不会困于方寸。让秦岭的松涛洗去眉间的褶皱,让东海的潮声荡平心头的块垒,让雪山的日照金山,在瞳孔里种满光。不必追问终点,因为每一阵掠过的风,都是对人间最温柔的触碰——带着江河湖海的气息,带着草木生灵的私语,带着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向往,在天地间,做一场永远鲜活的梦。
作者简介:路等学,中共党员,甘肃省科学院生物研究所正高级工程师。主要从事农业区域经济研究,食用菌品种选育及栽培发术研究与推广。发表论文和网络文章百篇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