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已是天命之年了,小时候老家下雪的那种情景,现在想起来还非常清晰。
那时的雪好像比现在大得多,飞扬着像大铜钱从天空坠下来。第二天醒来,屋内都让雪映得清白,开门一看,好不惊讶,外面全都变成了白色世界,猪圈、鸡窝像是草原上的蒙古包,比原来肥大了许多,柴垛像是小山丘卧在院里,天井中的枣树、榆树,老围墙上的松树、杂草都变成了玉干琼枝,偶尔有几只鸟儿在树间扑棱棱、吱吱喳飞跃,觅食戏闹。
雪停了,家家户户都出来扫街,雪是特别厚,把大门都囤住半截,井沿上突起老高,几乎封住,只剩下一个小圆孔,天虽冷得厉害,帽沿上眉毛上都结了冰花,但人们扫着雪,喘着热气,劳动着也就不觉冷了。大人们互相打着招呼,说着像是瑞雪兆丰年一类的话,小孩子们奔跑着、喊叫着,大点的开始堆雪人,还有的打雪仗,好不热闹。
待半晌午时分,有动听的弦乐从我家传出,飘荡在雪后小村的上空,那就是我父亲的京胡声。说起我父亲,他只是小学文化,迫于家境没再续读,也许是从他年轻就当队干部的缘故,却能写会算,还能拉得一首好京胡,虽然不懂乐谱,单凭耳音就拉得有滋有味。各种曲牌、唱腔都能伴奏,一拉起京胡来,他那认真入神的样子,足叫你懂得什么是忘我,拉到起劲处耸肩摇头,好像要把家里、村里一年的悲和喜都通过多变宏亮的弦音无尽流淌出来。
村里有些京剧爱好者,每每听到他的京胡声,像是集合令,放下饭碗就跑过来唱上两口,那种滋润劲真是无以言表,你别说,还真有点古戏中将相佳人的味儿。那时村里没有电视,所以这就成了习惯性的几乎唯一的娱乐方式,许多妇女带着孩子,拿上针线活也来凑热闹,每当这个时候我作为小主人,又搬凳子又倒水,是最忙的时候,也是最快乐的时候,内心充满了自豪感。
时光荏苒,现在的农村老家,生活条件和娱乐条件都好多了,但我还是时常回忆起老家下雪的时候,那份天然,那份质朴,那份纯真,那份欢喜,它让你终生魂牵梦绕,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