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妇的文学梦
01
小学三年级,我初次踏入作文领域,文字像是为我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瞬间便将我牢牢吸引。
那时的语文于我而言,是一片充满惊喜的神奇花园。我像一只初春破茧而出的蝴蝶,被花园里五彩缤纷的文字所吸引。每日里,我最爱翻阅语文书,书中的彩图和文字,为我提供了通往梦想的秘密通道。贫穷的生活中,哪有课外书籍可供阅读,唯有那散发着墨香、带着插图的语文课本,成了我爱不释手的读物。或许正因喜欢语文,我的成绩一直不错,那种在文字里自由穿梭、表达自我的感觉,让我对写作文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浓厚兴趣。
我的语文老师是我堂姐,她叫赵婉荣。她身形娇小玲珑,是一位如春天般清秀美好的乡村民办教师。她有一双明亮动人的大眼睛,一颦一笑都闪烁着温暖与智慧的光芒。她是打开我眼中新奇世界的那把金钥匙,在我心目中,她的举手投足都如星辰般璀璨。她不仅是我文字的启蒙者,更是我整个童年的偶像。
我喜欢听她讲课,喜欢看她那两根又粗又长的黑辫子垂在身后。她在黑板上书写时,辫子随着她的书写摆动在格子呢外套的后背,这常常令我陷入遐想,憧憬着自己长大后若能成为她那般美好的女子,站在三尺讲台,那该有多好啊!那时的她,在我眼中宛如从童话中走出来的仙女,浑身散发着迷人的光环。
犹记得那堂语文课,岁月虽已模糊了具体授课内容,但某个瞬间却如同一颗璀璨的珍珠,镶嵌在我记忆的长河里,清晰无比,且熠熠生辉。课堂上,我的脑海中突然涌出无数疑问,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如潮水般将我淹没。于是,我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猛地站起身,大声问道:“赵老师,我们身后大山的那边是什么?是不是有大海?是不是有沙漠?是不是有湖泊?是不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有没有洁白的羊群?”我的声音打破了课堂的安静,同学们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堂姐微微一愣,那一瞬间的停顿仿佛让时间都静止了。但她很快嘴角上扬,露出温暖的笑容。她示意我坐下,然后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尽情想象,想象大山背后是波澜壮阔的大海,浪花欢快地追逐着沙滩,成群结队的海鸥在浪花间飞翔;你也可以想象出李贺笔下'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的景象;更可以想象成美丽的湖泊,洁白的天鹅在深蓝的湖水里嬉戏;还可以想象成一望无际的草原,洁白的羊群像落在绿草间的白云,不停地移动着;当然,你更可以想象自己就是那牧羊的小姑娘,甩着牧鞭,欢快地在草原上奔跑。你把脑海中想象的画面写下来,记在日记本里,慢慢地,你就会变成童话故事里那个小姑娘。”
那一刻,堂姐的话就像一颗神奇的种子,在我童年的懵懂里种下了梦的胚芽。从那以后,我常常趴在窗前,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脑海中勾勒出大海的波涛汹涌、沙漠的广袤无垠、湖泊的深邃湛蓝、草原的辽阔无边。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写下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文字虽然稚嫩,但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我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和对文字的热爱。
那时候,我堂姐很喜欢我,她送我几本薄薄的小学生习作类书籍,我看得如醉如痴。她也常常鼓励我多看书、多写日记,她说阅读和记录会让我在知识的海洋中不断成长,还会让我的文字积累出厚度,甚至生出美丽的翅膀。可当时,我只是个热爱文字的孩子,哪里懂得“厚度”和“翅膀”的深意呢。
后来,堂姐接大伯的班,去西安一家服装厂当了工人。那时我不明白,人民教师如此神圣的职业,堂姐怎么能轻易放弃呢?大概是为了国家那份正式工,村里人称的“铁饭碗”吧。
慢慢长大,我渐渐明白,我对文字的热爱或许受到原生家庭基因的影响。我的亲爷爷是当地有名的语文教师,尤其擅长初中古文讲解。虽然我在那个名门望族只生活到五岁,五岁后便和母亲被那个家族弃如敝屣,但在我仅存的记忆里,常记起爷爷每周回家,拜访的学生很多,村里的乡邻见了都毕恭毕敬地称他一声“马先生”。爷爷像是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藏在我幼年时懵懂无知的记忆里。
听母亲说,他在县城的某个中学教书,有人甚至托人情、找关系,慕名把孩子送到我爷爷的班级。后来又听母亲说,爷爷的学生有好多成了人才,他可谓是桃李满天下的名师。
想起我刚进初中时遇到一位语文老师,他没代我班级的课。不知他从哪里得知我是大名鼎鼎马老先生的后代。一日,他碰见我,对我说:“小丫头,你要好好学习,你爷爷可是咱们县城了不起的人物。他教语文课讲得形象生动又幽默,尤其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在他的讲解下变得生动有趣,仿佛一个个鲜活的故事陈列在学生面前。他是一位优秀的特级语文教师,不仅传授给学生知识,更点燃了学生们对文学的热情。和我同一班的某某人也是你爷爷的学生,现在成了知名的大作家。”
我对生父的记忆不深,他在我的记忆里印象淡薄。据母亲讲,他才华横溢,虽然是理工院校的高才生,但文采斐然,出口成章是常有的事。而我的亲二叔,也曾涉足小说领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业余作家。这些家族里传承下来的文学痕迹,如同深埋在我血液里的种子,在岁月的滋养下,悄然萌动,成为我与文字不解之缘的隐秘诱因。
02
步入初二,语文依然是我学业上的强项。文字就像一艘坚固的小船,载着我扬帆起航,在知识的海洋中乘风破浪。
初二时,我接触到朱自清的散文《春》。文章里独特的描述手法和文体结构让我眼前一亮,那一刻仿佛为我推开了一扇崭新的窗户,让我看到了文学世界里别样的风景。从那以后,我对散文的偏爱日渐凸显。于我而言,散文就像是为我这颗充满天马行空想法、满脑子奇思妙想、意识肆意飞扬的脑袋量身定制的文字舞台。在这个舞台上,我可以尽情地挥洒情感,自由地表达内心的想法。
一次作文课,老师给出的题目是《我的父亲或母亲》,并要求以散文体裁写作。这个题目对我来说信手拈来。我满怀深情地写下那篇至今记忆犹新的《十五的月亮》。文章里,我回忆起与继父初次相见的那个夜晚:皎洁如水的月光洒在曲折迂回的山路上,继父背着孩子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我还写外婆教我叫继父“叔”,而继父问我对他的称呼时,那句“爸爸”却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那是一个充满温情的初见,也是我对继父情感的真实流露。
这篇作文不仅是我情感的寄托,也让我在全校崭露头角。它被同年级六个班的语文老师当作范文朗读,我的名字也因此被更多人知晓。我的语文老师甚至评价:“此女心智、文笔远超初二学生,多加打磨,未来可期。”那一刻,我心中充满了喜悦和自豪,也更加坚定了在文学道路上走下去的决心。
然而,命运却在高一那年给了我沉重一击。父亲久病不愈,母亲独自难以承担繁重的农耕劳作。面对家庭的困境,作为长女的我,无奈之下辍学随母亲务农。那段时间,我望着家背后三里外连绵起伏的秦岭山脉,门前三里外滔滔不绝的灞河,心中感慨万千。我写下:“青山巍巍绵延不绝,河水滔滔永无停息。南山给了村庄不变的风骨,灞水给了周遭永恒的脉络。南山做了巍然的骨架,灞水赐予源远流长的血管,任凭不断生长的村庄如何变迁,山赋予的丰满脊梁不变,水流淌着的血管依然饱满,它们在我贫穷的胸膛里,依然装满一路飞翔的志向......”这是我对家乡山水的赞美,也是我对生活无奈的感慨。
我至今仍记得高一语文老师王增升。辍学之时正值三夏抢收,父亲在县城住院,九岁的大妹成了全职陪护,我和母亲成了三夏抢收的主力军。王老师见我多日未到学校,便骑着他那辆把手胶皮磨损,已露出了里面白色金属体的二八大杠来到我家。他到我家时,来不及洗把脸,顾不上整理汗水湿透的衣衫,只喝了杯外婆递去的一杯凉开水,便急匆匆打听到地边。他见我和母亲正汗流浃背地把捆好的麦个子往大路口运,没有过多问询和责备,便卷起磨出毛边的灰色衬衫衣袖,动作麻利地帮我们装好架子车,并用绳子牢牢捆绑好如小山般堆在架子车辕上的麦垛。
记不清运了几架子车,等运完最后一车麦子时,天已擦黑。王老师谢绝了外婆和母亲的挽留,外婆递到手边的米汤被他放回锅台,从灶台的箅子上拿个热馒头,边吃边推着自行车往村边走。我和母亲送王老师到村口,告别时他语重心长地叮嘱母亲:“收完庄稼让孩子赶快来学校,耽搁的课时我会和各科老师给孩子补上,这娃可千万不敢耽误。”可母亲并未对老师的话表态。我难过地看着老师的身影在满天星光下渐渐走远,最后消失在越来越重的夜色里。至今,老师跨着自行车离开的那一幕,和我抹着眼泪送别的情景还会出现在梦里。此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踏进心爱的校园,再也没见过我那敬爱的语文老师。那一刻,我多想对母亲说:“让我上学吧,我想上学!”虽然心中充满了万千不舍和无奈,却化作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生活的重担、贫穷的命运,让我不得不做出这一生错失学业的抉择。
03
我对文字的热爱,以及骨子里那股不屈不挠的韧性,或许都源自那个在周围十里八村有着极高影响力的原生家庭。那个曾弃我于泥淖的名门世家、书香门第,在我五岁时便与我断了联系,此后那个家族的兴旺发达,我也只能望尘莫及了。
后来,我在西安东郊康复路附近的民房里,和村里几个姑娘一起,给浙江老板做刺绣女工,还在三五〇七军工厂做过缝纫工,秋麦两忙时依然回家帮家里收割播种。我的青春年华在苦涩而艰辛的忙碌里早早结束。但每个夜深人静时,打开笔记本写点小感想,便让我如饮甘饴。
二十岁那年,几乎断了联系的杨家,通过媒人来商量结婚事宜,一切决定很仓促。自从我十二岁订亲后,开始几年两家还算热络,可自从杨母带一家人搬进城里住,便觉得我配不上他家儿子,其间矛盾不断。我那未来婆婆本就是个极多事的人,她挑起了许多是非。在与杨家断了联系的几年里,我以为这桩婚事迟早会泡汤,可杨家三番五次来我家闹腾,我父母又拿不出翻了十倍的礼金,于是在仓促之下,定下婚期。稀里糊涂下被推进婚姻里,和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开始了此生的爱恨纠葛。
其实在没结婚前,我也憧憬过婚姻,想象中的场面都极其美好,甚至渴望婚姻能给我带来甜蜜的幸福。那时,我所处的小山村还很封闭,在二十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之间,几乎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村里自由恋爱的姑娘很少,但大多数看起来过得还不错。所以我觉得顺从命运的安排也许会有个好结果,而且我自认为自己品性良好,想着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关于年轻时的老杨,我不想叫他小杨,他毕竟大我五岁,叫他老杨也无可厚非。
订婚时年龄太小,不懂相亲为啥概念,跟本没看清楚老杨的长相,几年不见,再见时我已经认不出他。
那是个夏天。他烫了个大爆炸头,大红衬衫十分张扬地敞开,露出消瘦但还算结实的胸脯,奶白色的高尔夫呢喇叭裤拖到脚面,裤脚半遮半掩下,那双黑色三节头皮鞋被鞋油刷得发亮。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出现在当时的小山村,十分扎眼。而我,衣着朴素,素面朝天,活脱脱的山野村姑。一个村姑,一个浪荡公子,看起来极不般配。
这样荒唐的婚姻注定不会幸福,而当时少不更事的我,却没有勇气推翻它。婚后的生活与我对婚姻的向往背道而驰。这场持续一生的婚姻,其实是对我人性的考验,更是精神的极端摧残,是我此生不可逃避的暴风骤雨。没读过书的老杨,从年轻时的嚣张跋扈,到年老时的专横跋扈、不可一世,他硬生生将我此生对美好生活的所有憧憬击打得支离破碎。
我和老杨的确是在懵懂无知时订的娃娃亲。订婚时他十七,我十二。我们两村连界种地,他父亲在西安一家单位是开车司机。在他家没有去城里住前,我们偶尔在路上碰见,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但他会刻意躲我,躲闪下我才明白那个大青年,被我们村人说:“那是你未来女婿,咋还不理你呢?”原来,老杨从第一面起,压根就没看上我。
订婚时间不长,他们举家住进西安。结婚前我们几乎没有接触,婚后才是矛盾的开始,婚姻对我来说就像水深火热的地狱,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犹记得老杨第一次家暴,当时我怀着大儿子,拖着七个月的身孕。记不清为什么,他挥拳将我击倒在地,像对待陌生人,更像与我有深仇大恨一般,疯狂地挥动着无情的拳头,击打在我的头部、身体上,后来我甚至不知道他打在哪里。疼痛几乎让我昏厥过去。山里的冬夜异常寒冷,寒气仿佛能穿透骨髓游走在我的全身,我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痛哭流涕。等我醒来时,老杨就站在旁边,一边抽烟一边冷眼旁观,而我心如刀割,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挣扎着爬向门口。他却疯了一般拽住我,并向我保证这是失手,以后不会再做此等失去理智之事。我想到此时回娘家,第二天村里人就会知晓,爱面子的母亲会在流言蜚语中抬不起头,再说我这未出世的孩子该怎么办?我选择了原谅他。
后来我才懂得,这样一个无知、狂妄自大的男人,并未将我当作疼爱的妻子,我更像是他买来的某个摆设,是可以随意凌辱、殴打,尊严可以随意践踏的奴隶和下人。
那日我写下:“急急匆匆的婚姻,我感觉自己像急着投胎转世的落难圣徒,殊不知婚姻不是脱胎换骨的轮回,而是真正蚀骨剜心的开始,也是理智和修行并驾齐驱的开始。”我的婚姻没有预期的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对我来说,婚姻就像一个无形的枷锁,又沉又重,死死套在我脖子上,勒得我快要窒息,让我每天的呼吸都感到万分压抑。身心疲惫的日子里,我只能在文字里默默地做着呐喊。
婚前,我每天写日记,用文字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父母亲虽没什么文化,却从不干涉我看书写字,他们的默默支持,成为我在文字世界里微弱的温暖。
我曾经萌生出逃离这个牢笼的想法,可我又能逃到哪里?我一旦离开,老杨的暴虐、婆婆的偏执和要强,我的孩子必毁在这个家里。
一次,我哭着回了娘家,对母亲说了老杨家暴的事,并扬言要离婚。母亲,我受过婚姻不幸的母亲,她却轻描淡写地说:“他还太年轻,等年岁大点会知道疼爱你。”母亲让我等,她说女人得认命,草籽命贱,洒在河滩就长在河滩,洒在荒漠也得努力生存。
我爱写作,婚后这个爱好却成了老杨一家人眼里的“奇葩”,杨家人集体视我为异类。老杨对我写字更是十分不满,他会把我用铅笔写的字从枕头底下翻出来,塞进茅房的石头缝里。那些被他丢弃的文字,就像我破碎的梦想,在肮脏的粪坑里哭泣。婆婆生火时,不翻儿子的书包,却先翻我的床褥,将一沓沓纸张扔进厨房风箱背后,她说用来生火很好用。可怜那皱皱巴巴的文字还没见光便被烈焰焚吞。其实她每次抽出那些带字的纸张,眼神里看我的表情充满了不屑、轻蔑和挑衅,仿佛拿的不是文字,而是在践踏我的尊严来泄愤。公公卷纸烟,从我床底下揪出几张纸,还随手送给串门的老伙计们,并对他们说:“多的很,用完再来拿。”儿子叠面包,也从柜子底下的废鞋盒里拉出一沓纸,弟兄俩还为谁叠的面包多争得面红耳赤。面对这一切,我能和谁去抗争呢?儿子是我的心头肉,公婆是长辈,而老杨我更是不敢指责,他是掌握我“生杀大权”的王者。我只能默默咽下委屈,并在日记里写下:“虽然婆婆强势,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但她看我儿子的眼神是充满爱意的。老杨虽然脾气暴躁,不能因为他扇过我耳光,用脚踹过我,用极端恶劣地侮辱谩骂过我,我就否定他不是好人。他的确不是个好丈夫,但我绝不能给他扣上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帽子,他毕竟是和我共度余生的人,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得在人前维护他的尊严。可谁来护我周全呢?我的尊严又在哪里?”那段日子,我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被剪去翅膀的麻雀,无法自由飞翔,就连每次呼吸都带着痛感。
那时候杨家的家境还算比较殷实,老杨也一直在单位里当大厨,但我没有自由支配财政的权力,家里一切由婆婆说了算。我没有钱买日记本,只能用孩子不用的废本子和丢掉的铅笔头书写。我的褥子底下、枕头底下、床铺底下那些杂乱却真实的文字给了我活下去的信念,也给了我继续热爱这千疮百孔人间的勇气。
老杨曾对我俩儿子说:“儿呀!你俩要是有你妈这精神头,这用功劲,不用说咱老杨家能出两个大学生!”可转过头又对我说:“好好过日子吧!别再写,那玩艺没用,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你再怎么折腾,也上不了大学,实现不了梦想,你终究还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妇女,写那玩意有啥用呢!”他的话就像一把冰冷的剑,刺痛着我的心。但我对文字的热爱早已深入骨髓,无法自拔了。
夜深人静,一家人都进入梦乡,那十五瓦灯泡发出的微弱光芒,成了我最珍贵的时光。我不在意字迹是否潦草,只尽情地写下对人生的迷茫和对未来的渴望。我必须坚定地写下去,像我记录的那样:“倘若我此生活在烂泥里,我若没有精神追求,那烂泥会把我掩埋掉我,那我的灵魂会发霉,我的肉体会腐蚀。”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一丝曙光,那是我对文字的执着,也是我对未来生活最坚定的希望。
公公是个老好人,却爱嘟囔,每次发现我房间灯还亮着,就会叫婆婆隔门喊话。婆婆每次语言极其犀利,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直直地戳中我的要害。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老鼠钻进风箱里,想咬文嚼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洒泡尿照照,看你老赵家祖坟有没有那脉气?”无论我为这个家付出多少,还生下两个可爱的儿郎,我婆婆始终没有真正接纳过我,在她眼中,我似乎只是一个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连祖坟都指向我娘家,难道我百年后就不该进老杨家祖坟吗?苦涩下我写:“我深爱的老杨,深爱的这一家人,好像只当我是个接代的物种,是这个家里一个位置的摆设,仅此而已......”我曾经因父母离婚,撕裂的伤痛还未愈合,我极渴望在婚姻里得见亲情的温暖,可面对这么一个冷冰冰的家,生冷憎倔的丈夫,我对婚姻的所有奢望破灭,但我不愿失去这个冷冰冰的家。粗粝的婚姻里,我渐渐地失去青春的灵气,也磨去我最美年华的华光。
我曾经很迷茫,也失去过自我,偶尔对生活充满了绝望。但无论处境多么不堪,我始终没有放弃对文字的热爱,文字成了我精神世界里最有力的支柱。
为了把胸膛里憋满的情绪抒发出来,我去地里挖玉米秆时,会偷偷撕几张儿子写过的本子纸,带上半截铅笔,这要是没被婆婆发现,就是我无比喜悦的事。我常常一边干活,一边在脑海中构思,偶尔停下锄头,写下几行字,或胡乱吟几首小诗。秋日的阳光炽热地烤着大地,汗水不停地从我的额头滴落,偶尔掉进字间,晕染出模糊的字迹,但也没有浇灭我心中写字的欲望,我对文字的渴望简直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回家后,即便被婆婆抱怨干活太慢、是不是偷懒,只要不发现那几张带字的废纸,我心里就暗自窃喜。
我在灶间拉风箱时,突然想到什么也会偷偷记下来;借口去河边洗衣服,坐在溪边,把脑海里的思绪变成文字,变成诗写下来。即便那些字迹在回家时被水沁得模糊不清,我常常觉得那一日我没有虚度。
婚后的日子只有在文字的世界里,我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和真正的自由。正如尼采所说:“那些杀不死你的,终将使你变得更强大。”在困境中,我对文字的热爱、看书的兴趣愈发坚定了,虽然读书写字改变不了我的命运,但它让我变得更加坚强,也让我看到了未来的曙光,更让我不会在别人伤害我时,做出极端的事情来。
04
1998年,我离开山村,和老杨在西安开了家小饭馆,终于摆脱了婆婆的管束。然而,老杨的“淫威”仍如影随形。他愈发嗜酒如命,酒后经常发疯,丧失理智的事从未间断。虽然我总以沉默和柔弱,处处忍让来躲避伤害,可总有躲不过的时候。
从始至终,我从来没有下定决心离开他,总是刻意找各种理由原谅他。那时,我在日记中写下:“婚姻是热锅烹油,尊严被无情碾碎,是在屈辱里苟延残喘,是把自己深陷进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沼泽地。而我那两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便是这黑暗里的曙光。文字驱使着我坚强、正义、善良,并让我一次次爬出自杀和死亡的深渊。”
那时候,文字就像一束暗夜里的光,给予我在烂泥中坚强活下去的勇气。“在那些痛苦不堪、非人折磨的日子里,我不仅没有疯掉、没有傻掉,而且还极力在人前扮演好自己贤妻良母的角色,竭力向世人炫耀我有一个完整的家,我很幸福。我将婚姻里的所有灾难深深掩埋,我感觉自己是个卑贱到骨子里的女人,却又伟大到极致的女人。”
老杨,无疑是天底下最混蛋的男人。“我生性善良,沉默寡言,不强势,也不善言辞,更不会撒泼打滚。可终究没能嫁得良人,活得甚至不如一条流浪狗。流浪狗被撵打时,尚可逃窜、敢大声吠叫,而我只能蜷缩在角落里,无声地抽泣。为了那一文不值的自尊,我害怕丑事人尽皆知,于是我给这不堪的婚姻披上华美的、体面的、幸福的外衣。我强忍着悲和痛,不敢逃,更不敢大声哭,生怕撕开婚姻那层外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令人作呕的跳蚤和虱子......”
最严重的一次,他竟踢断了我两根肋骨,饭馆不得不关了门,我住进了医院。我不明白,酒精为何能让老杨完全丧失人性,为何毫无征兆地,我就会招来滔天祸患。我那还没来得及绽放的青春年华,就像一扇硕大的红漆门,上面钉满了泡钉,颗颗穿心。我一边极力掩饰着老杨的种种罪恶,一边流着泪用文字舔舐、疗愈伤口。我真的害怕,某一天我会与亲人们仓促告别,留下满世界的遗憾,成为死不瞑目的冤魂。那些日子,我在日记里写下:“我还如此年轻,这以泪洗面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如果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生命突然凋零,活着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又将背负怎样的离伤与痛苦?”
“对我来说,平静的日子成了奢望,我每日如履薄冰,不知灾祸何时会从天而降。”白天,我承担着饭店百分之七十的劳作,还要掩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痛;夜晚,我偷偷记录下那些屈辱的经历。
幸运的是,饭店隔壁有一家废品站,老板娘人非常好,我们成了好朋友。她每次收到旧书,都会来喊我:“香迪老板娘,收了一堆书,快来挑,想看啥拿了就走,看完还不还也无所谓。”于是,她家成了我免费的书籍供应站。
那时真的很忙,一天的时间几乎被饭店的杂活挤得所剩无几。但凡有五分钟、半小时,我也把空闲抓紧,能看一段是一段,能写一行是一行。老杨说我着了魔,这辈子没救了。此后,他便不再阻拦我写字看书。
《复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两本长篇小说,我大概看了三年。我虽喜爱散文,却不舍得掏钱买书,常常在废品里翻找。偶尔翻出几本散文小集子,便欣喜若狂。正如苏轼所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书籍成了我心灵的慰藉,让我在困境中仍能坚守内心的宁静,同时我也获得村里乡亲和相遇的人们所敬重。
05
开饭店时,我遇到了一位令我此生难以忘怀的女子,她是一名环卫工叫梁小丽,负责清扫我饭店门口的路段。她偶尔会来饭店躲雨,顺便给水杯里灌点热面汤,一来二去,我俩便成了熟识。
有一天,雨下得很大,她来躲雨的时间长了些。那天饭店生意清淡,我便拿出本书来看。她问我还有没有其他书,我随手递给她一本《复活》,心想着:估计她看不了几页就会把书放下。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我目瞪口呆,她不仅看得津津有味,而且对书里的人物比我还熟悉,显然以前读过《复活》,也知道列夫·托尔斯泰这个人。
后来,梁小丽成了我从天而降的知音。“我就像一个在茫茫人海中泅渡多年、未见人迹的旅客,突然遇见了旅伴,大喜过望。”再后来,她成了我饭店忙时偶尔的洗碗工,我则成了免费为她提供午饭的“亲戚”。
曾有人对老杨说:“人家都交身份高贵的朋友,而你老婆和扫大街的成了莫逆之交。”
梁小丽不仅和我兴趣相投,命运也极为相似。我常把从废品站“蹭”来的书送给她,她也偶尔从家带几本旧杂志给我。有时我把废纸上写的东西读给她听,或拿给她看,她总是真诚地赞扬或指正。有一次,老杨犯倔,一边骂我,一边举手要抽我耳光,梁小丽立刻挺身而出。她泪眼婆娑地对我说:“妹呀!你咋和我一样的命运呢!”
但我们彼此从不诉说家长里短,也不谈各自的男人,偶尔聊聊孩子,更多时候是谈论写字和读书。只有在这时候,四目对视下,才能看到彼此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正如罗曼·罗兰所说:“谁要在世界上遇到过一次友爱的人,体会过肝胆相照的境界,那就是尝到了天上人间的欢乐。”
后来,路段拆迁,我关了饭店门,开始了荣升公司七年的侍厨生涯。那时手机还没有普及,此后我们便断了联系。我曾去故地找过她,可新楼拔地而起,旧地面目全非,当时的熟人住户也各奔东西。从此,我们消失在人海再无痕迹。
06
荣升的七年,是我最快活的时光。虽然要负责一百多人的饭菜,但工作量不算很大,而且还有单休,三顿饭做完便可自由支配时间。也是那时候,我才真正开始审视自己的爱好,买了稿纸,从积攒下零零碎碎的废纸里收集文字。
每到傍晚,忙完厨房工作,嗜酒如命的老杨便出去喝酒,这正好给我腾出了独自的空间。我开始认认真真地整理,工工整整地书写。
公司离三桥市场近,每次和同事出去,我定会从旧书摊买回一沓书,一块钱一本的小说,五毛钱一本的杂志。同事们都知道我爱看书,却不知我还在偷偷写。
在荣升的七年里,我大概写了几百篇文章。后来,我偷偷向华商报投了一篇写我继父的文章,也从未奢望能变成铅字,可它真的发表了。
记得那天,老总拿着报纸来找我,她问:“这个赵娟妮是你吗?”我点了点头。此后,我得到了老总各种额外的关照,这件事在公司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轰动的原因并非文章写得有多好,而是大家觉得,身为一介农妇,能坚持看书写字,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正如爱默生所说:“完成工作的方法,是爱惜每一分钟。”我在忙碌的生活中坚持写作,终于得到了周围人们的认可,这让我透过浓浓迷雾,看到点滴微光。
后来手机普及,等接打电话的小灵通换成智能手机,我可以在QQ上写东西,便一日一篇小记,更新不断,写公司的事,写回忆,就连公司的狗,我都写了不下十几篇。在荣升,我最期盼的就是每年一次的公司旅游,回来后旅游心得也是一篇接着一篇,被我们老总赞扬道:“每年带娟子旅游,祖国的大好河山才得以被记载,娟子是唯一一个没浪费旅游资源的荣升人。”
荣升时,我在QQ空间写过一篇关于爱情的短篇小说,后来被同事们对号入座,说主人公瘪三是老杨,瘪三妻自然就成了我。有人甚至直接问我,老杨以前是不是开摩的的?那故事确实有原型,是我开厨房时听到的小故事,而且我早已离开那块地方。主人公瘪三是个摩的司机,而我家老杨一直在厨界打拼,和他毫无关联。风流娇美的瘪三媳妇,我和人家更是天壤之别,怎能胡乱扯到一起。这件事后,我感觉中国的底层人脉圈,普遍热衷于猎奇涉艳,很难产生精神共鸣。尤其写感情类题材最难下笔,写得浅,如同蜻蜓点水;写得深,就容易被人对号入座。此后,我便不再写爱情类文字。
微信横空出世,对于我而言如鱼得水。此后我从QQ常客变成了朋友圈达人。但我从未因文字耽误工作,每年年终总结,都被老总钦点为标兵。从那以后,我仿佛成了老总的孩子,我家有要事,老总场场必到;她家有需要打扫卫生或其他小事,也喜欢带上我。她如亲戚般照顾我,至今我离开荣升八年了,我们仍然偶尔在屏幕上问候,她还鼓励我坚持写作,逢年过节也会有小小走动,这份情谊从未因离开而阻断过。
2015年,因公公病危、婆婆瘫痪,我们夫妻双双辞职。但荣升七年里老总给予的温暖,我始终铭记于心。离开荣升那天,该扔的旧物全扔了,可那一大纸箱的稿纸和两纸箱的书籍,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生怕一个不小心被老杨当废品卖掉。
辞职后,我在家照顾半瘫的婆婆,顺便看了两年小孙子。那两年也写些豆腐块,常常是背过婆婆,在夜深人静时写。
一天,西邻夫妻吵架,嫂子骂人堪称个中高手,我便把这件事写进了文字里,投稿给哪家杂志已经记不清了,名字用的是昵称。退稿信在村委会躺了一周后被拆封、传阅,进而被村里乡亲对号入座,我成了被指指点点的人物,嫂子成了人尽皆知的泼妇。后来,大家戏谑地叫我才女或“能行媳妇”,但我明白,这不过是调侃和取笑罢了。而我,也一直从未承认过那篇文章出自我的笔下。
07
2017年婆婆全瘫。她一米六五的个子,一百七十斤体重,那是我这个九十斤,一米五高的儿媳妇能翻挪动的。此后老杨回家成了全职陪护,我经人介绍进入剧组,做了曹盾导演的陕西厨娘。
我进剧组第一部戏就是曹导的《长安十二时辰》。还记得第一顿饭做的是油泼扯面,事后我在朋友圈里写道:“我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人,扯面时手一直在抖,曹导大概看出了我非常紧张,特意用方言和我打招呼。回厨房后有个同事问我,导演是不是个六十岁老头。我答,没敢看,好像是个大个子,老头不老头没注意,只记得是个光头。”
《长安十二时辰》是我厨艺的高峰期。我做的岐山臊子面,曹导说可加入申遗。我做的蒸碗和牛肉丸子糊辣汤让他想起西安回民巷。第一次进剧组就得到了大家的赞扬,并被冠上“御厨”的称号。不得不说,《长安十二时辰》是我人生一个转折期,更是厨艺的高光时刻,也是我从一个被压抑人性的农村妇女,走出阴霾到释放自我的转折期。
《长安十二时辰》大火后,曹导可能看了我的朋友圈,想提携提携我这个同乡。导演公司联系我,说可以写些关于食物的文章,借着《长安十二时辰》的热度,把我的文章推上今日头条。可惜我只写了几篇,当时小儿子出了点刑法事件,我周旋在纠纷之中,心绪不宁下,又错失了良机。
我进剧组后换老杨在家。我家老杨,确实是世间伤我最深的那个人,也是个最无能、最低级的男人。我那一箱书写工整的稿纸,是我在荣升七年里夜以继日的心血,里面有好多小文和每年的旅游心得,如今若再下笔,时间久了,那些感受很难完整重现。可老杨竟然把书本卖了废品,稿纸当了引火的柴火。
生气归生气,老杨纵有天大的过错,或许是从我母亲身上看到了家的重要性,所以,即便老杨家暴、辱骂,让我活得卑贱,生不如死,我也从未想过离开他。
我曾写过这样一段话:“尽管我明白,在文字这条路上,我可能永远见不到曙光,但我借文字滋养精神,养我与世无争的性情,养我秉性清,养我心性明……”确实,我的好脾气、好性格,或许都是文字赋予的人性之光,文字托举我,我品行端正,心地善良。老杨不光对我暴跳如雷,和村邻也相处不好,对瘫痪的婆婆虽照顾周到,但言语十分恶劣。所以每部戏杀青回家,我还得小心翼翼地给前来告状的乡邻赔礼道歉,给闹情绪的婆婆好言宽慰。
没有老杨在身边的日子,我写下:“天空蓝得有趣,云朵白得自由洒脱,我感觉自己重获新生,有了自尊,懂得自爱,也找回了自信,被禁锢多年的天性得以释放。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写作,可以尽情跳喜欢的广场舞,半辈子没唱过歌,兴致来了竟也忍不住哼上几句,还能随时随地赏花望月,我连笑都是无拘无束,走路也敢抬头挺胸......”
曹导拍《再见啦!母亲大人》时我在剧组,那时我萌发了写长篇自传的想法,也付诸了行动,在微博更新了数次,但一忙起来又搁置了,传记终究成了烂尾工程。那时候,微博上我也写了十几篇关于吃的小作文,但因不会编辑,又无人指导,格式乱七八糟,最后都成了无用的“垃圾”。
不得不说,我在朋友圈里的活跃大概无人可及了。我若有空闲,一天最多发二十多条,再忙每日也发七八条,发完便忘了,只为自己喜好,别无他求。
一直鼓励我写字的,除了荣升的王总,还有北京的何阿姨!我是2018年《长安十二时辰》大火后,去北京曹导家顶替有事的保姆,此后我和曹导妈妈何阿姨便成了忘年之交,也和曹导一家人结下深厚的情谊。尤其何阿姨,她对我的疼爱超出友谊,更像是母爱。她鼓励我大胆写,大胆发,勇敢去证明自己的价值,大胆尝试去触碰遥远的梦想。
还记得第一次去北京,第一次见到何阿姨。那天我写道:“敲开门,一位和蔼可亲、气质如兰的老人,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迎接我,一句一个丫头,仿佛我就是她离家数日,突然归来的孩子,完全没有我想象中那般令人忐忑不安......”
08
2023年,因家事繁多,加上感觉自己年岁渐长,在剧组侍厨有些力不从心,退出剧组后,我应邀进了湖北一家单位侍厨。单位里空闲时间多了起来,我不再用笔书写,学会了手机编辑后,便开始疯狂写作,但没有人推荐平台,只在朋友圈频繁发文,成了真正的朋友圈达人。
我的家乡在蓝田,这里不但盛产玉石,名人先贤也是辈出。多年前,我进了一个名为《爱蓝田文学小组》的群,后来陆续加了好几位老师的微信,可一直都是泥牛入海,从来没有任何老师和我有只言片语的交流。
2023年10月的一天,远在故乡的文友杨亚贵老师突然私信我:“娟子文友,你今日朋友圈那篇《耕牛》写得不错,修改修改,支持一下我们《水清梦蓝黄甫川》公众号吧。”文人到底是文人,明明是见文友在朋友圈里执着于文字,想提携一把,却说得委婉含蓄,既照顾了文友的面子,又低调得让人敬佩。
经过多次推敲,我把《耕牛》发给杨老师,杨老师又做了修改。自此,我沉寂多年的文学梦再次被点燃。后来,经杨老师多次推荐,我开始在《梦蓝新文苑》和《蓝田文苑》发表一些不太成熟的小文。虽然文笔还很粗糙,但终于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写作的欲望也愈发强烈,几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耕牛》发表后,王总、何阿姨、杨亚贵老师都是第一时间为我喝彩的人,我对他们的感激之情,难以用言语表达。
杨老师多次在微信上点拨我,可我们一直未曾谋面。11月初我从湖北归家,杨老师推荐我加了蓝田作家曹林燕老师的微信,几天后,我受邀参加曹老师举办的读书活动会。第一次见到蓝田的文友,第一次有了被文字圈接纳的融入感,去前的那一晚,我激动得彻夜未眠。
虽然从未见过曹林燕老师,但她的公众号我关注多年,每次发文我必读。因为喜欢她的文字,所以一直默默做了她的铁粉,从未想过有一天能靠近她、与她交往。那晚我写道:“一夜失眠,让我忐忑不安,我怕自己像个泥具,难以融入那一堆精致的玉盏名器之中;我怕自己成为扎眼的土鳖,沐猴而冠,惹人笑话......”
第一次见到曹林燕老师时,我激动得语无伦次,也是第一次见到杨亚贵老师。初次见面,感觉曹老师是位才华横溢的美女,杨老师是风趣幽默的写作达人,但他们都非常低调,绝口不提自己的文章,总是推荐别人的佳作来帮我拓宽视野,提高文笔。匆匆一面,回家后没几天我就再次离开了故乡,流落到福州。
2024年,我在福州西安飞机场一个下属项目部做饭。吃饭的领导大概有三十人,工作相对轻松。此间我写了大概数百篇小文发在《梦蓝新文苑》和《蓝田文苑》,后来也在河北一家平台《凡子书房》发了几十篇小文。自此以后我像是打开了文字的栅栏,思如泉涌,喷涌而出。
2024年六月底单位体检,我查出右乳有个结节,回声不清晰,边缘不光滑,体检医生建议我去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不得已下匆匆回到西安,家门未进直接去了交大二附院。
七月三号手术,术后活检为良性。七月八号回到家,隐患虽排除,必须在家休养两个月。
休养期间,我写了一篇《乳房》、一篇《就诊记》。两篇文章我投稿给《蓝田文苑》。此后我的文友,以《蓝田文苑》主编魏娟妮老师和郗崇民老师为代表,众文友提议来我家看看我,也见见那个自称老太太,被大家戏称写字达人的“御厨”。虽然我们都互加了微信,但只限定在文字间互动。为方便联系,建立了一个《娟子见面会》的微信群。见面会的前一天,大家在群里发起群聊。我们《蓝田文苑》的泰斗,郗崇民老师在群里说:“常常见娟子在朋友圈发美食,惹得人垂涎欲滴,恨不得连夜动身,赶去娟子家,就为尝尝期待中的御厨手艺。”
那天很遗憾,曹林燕和杨亚贵老师因有事未能到场。七月二十六号清早,大家如约来到我家,郗老师、王刚老师、魏娟妮等老师尝了我做的岐山臊子面后,他们赞不绝口,说我这“御厨”的名头绝非浪得虚名。
下午我们一行人去了我家门口的赛峪水库,大家吟诗赋词,兴致高涨。回来后我做了几样小饼:花椒锅盔、辣椒锅盔、手抓饼、酱饼、披萨、洋芋糊汤,几样简单小菜。聚会结束,我得到大家几篇赞誉有加的美文,我也写下了一篇七千多字的《相遇》。此后我不再是单枪匹马的一个人,我有了一群文友。
我虽历经不幸,但也无比幸运。我遇到了生命中的诸多贵人:荣升的王总,北京的何阿姨,导演曹盾,杨亚贵老师和曹林燕老师,《蓝田文苑》的郗崇民老师和魏娟妮老师。我没有美满的婚姻,没有相敬如宾的爱人,没有相濡以沫的深情,可这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正如泰戈尔所说:“如果错过太阳时你流了泪,那么你也要错过群星了。”人间万事难以圆满,在因果轮回中,总有各种幸运以别的方式降临。
在这么多支持我的人里,在奔波侍厨的过程中,在社会的各个角落,在浪迹江湖时得到的种种偏爱里,一路走来,无数的包容与提携,让我感激不尽。而我对文字的执着,并非是想成为多么了不起的人,只是想在热爱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自信。
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是文字支撑着我,让我昂首挺胸走出卑微;是文字给予我自尊与自信、自由和自足。前半生在疼痛中生长的文字,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所幸,后半生满是释然与快乐。
陕西作家吕维曾说:“写作就是拿刀把自己剖开,将胸腔里那些红的、白的、黑的统统展现在世人面前。”
我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是个坦率真诚之人,所以写不出虚构的文章。我喜欢以真实的经历写出真情实感的文字。正因我更是个从阴霾里走出来的人,才敢于把生活里最阴暗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写出来。这篇文章一经发出,预料中的效果并非获得尊重或同情,反而可能招致更多目光的鄙视。会有更多人说:“一个身处社会底层、一个被命运撕裂的农妇,你也配拥有梦想吗?”我用这篇文章告诉大家:配!坎坷的经历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财富,关键在你如何去对待它。
西安推荐作家王博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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