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图周卡宁先生
穿山晨曦漫记
周卡宁
晨光漫过街巷，日子在慢下来的脚步里，洇出细枝末节的暖。
———题记
炎炎夏日，周末本想赖个懒觉，窗外的鸟鸣却像撒了把碎珠子，叮叮当当落满耳际，蝉鸣也不甘示弱，拖着悠长的调子缠上来。索性掀了被子——这般鲜活的晨，辜负了实在可惜。揣着几分慵懒，往桂林穿山公园的方向踱去。
走出小区，马路早已有了生气。行人步子匆匆，车轮碾过路面带起微风，几十年早出晚归的熟稔里，忽然咂摸出些不一样的滋味。今儿脚步慢了，倒像把日子调成了慢放，街边的寻常风景，都生出了细枝末节的暖意。
路口遇上一对老夫妇，银丝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十指紧扣着，像两株缠了半世纪的藤蔓。他们的絮语轻得像蒲公英，我没听清具体说什么，只看见那交握的手，从走近到走远，始终没松开过。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听外婆说的"搭子"——人啊！这一辈子，能找个搭着走到底的人，比什么都金贵。
正望着出神，被一阵"咿呀"声拽回神。一个不足三岁的娃娃，推着小小的婴儿车，脑袋抬得老高，眼神里带着点"谁都别管我"的傲娇。"宝宝，爸妈呢？"我笑着问。她小手指了指不远处，年轻妈妈正和抱娃的奶奶望着这边，眼里都是笑。"龙凤胎呢，姐姐自己闹着要推车，弟弟在奶奶怀里呢。"妈妈解释道。姐姐扎着羊角辫，和弟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偏偏脾气倔得很，愣是不跟大人走，一家人只好在旁陪着。看着她挺着小胸脯推车的模样，忍不住笑——这么点小不点儿，倒把"个性"俩字儿演绎得明明白白，像颗刚冒头的小笋，带着股子不管不顾的嫩劲儿。
往前走，榕树荫下有个橙色的身影在动。环卫大姐正弯着腰，把卡在树根缝里的落叶一片一片抠出来，指尖蹭了点泥也不在意。晨光顺着她的发梢滑下来，后背的衣裳洇出深色的汗迹。"歇会儿喝口水？"我递过瓶水。她直起身笑了："不了不了，趁凉快多干点。"她说夏天改了工时，早七点到十点，避开日头最毒的时候。"习惯啦，"她擦了把汗，"看着街道干干净净的，心里也敞亮。"风拂过榕树，叶尖的露珠滴下来，落在她鞋边的青石板上，像颗小小的星子。
路边的红色电动车排得整齐，恍惚间能想象有人骑着它掠过街角，风掀起衣角，带着米粉香和花香扑满脸庞——这大概就是桂林的早晨，慢得恰到好处。过马路时红灯亮了，哪怕没行人，车辆也乖乖等着，后视镜里的山水倒影，一动不动，像幅被定格的画。这座城的温顺，藏在这些细枝末节里。
肚子忽然"咕咕"叫起来，脚步不由自主拐向"守家米粉"的方向。卤香混着柴火味从巷口飘出来，勾得人腿都软了。老板正系着围裙擦桌子，见我来，嗓门亮堂：“还是老样子？”我点头，看着他往碗里抓粉、炀粉、浇卤水，动作麻利得像在跳舞。他家的卤水是柴火慢熬的，揭开锅盖时，那股子醇厚能漫过三条街。“守家”的名字真好，守着老手艺，也守着过日子的实在——五块钱的粉，配着免费的白粥、云耳汤和绿豆汤，吃得人心里熨帖。墙上"只卖美好，不负生活"的字，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像老板递过来的那杯凉茶。
“过早”（桂林方言：早餐）后往公园走，不过百步路，却像从烟火人间踱进了水墨画卷。小东江的水涨了，漫到石阶边，寿佛塔的倒影浸在水里，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块碎了的玉。几个孩子划着竹筏从塔下过，笑声惊飞了芦苇丛里的鸟，扑棱棱掠过水面，搅碎了满湖的晨光。
穿山岩洞的灯光刚装好，站在洞口往里望，光影层层叠叠，像把时光揉碎了铺在地上。有老人牵着孙儿的手往里探，"像不像孙悟空的水帘洞？"孩子奶声奶气地问，引得周围人都笑了。因小东江长水，江边那棵老榕树根部被泡在水里，枝叶却倔强地抽出新绿，倒像位临水照影的老者，慢悠悠地晃着脑袋。树下钓者的鱼竿动了动，钓起条小鱼，银闪闪的，在晨光里蹦跶——他笑着把鱼放回水里，“不急，钓的是这份闲。”
我找了块树荫坐下，看阳光透过叶隙在地上画着跳动的光斑。忽然觉得，这早晨的穿山，像本摊开的书，每一页都写着"日子"二字——有老两口的相扶相持，有孩童的天真执拗，有劳动者的踏实勤恳，也有一碗米粉的烟火气，一汪江水的温柔。
坐了许久，起身往回走时，脚步也跟着慢了。头顶的蝉鸣依旧热闹，只是混着风里草叶的气息听着，倒没了先前的烦躁。像是这山这水、这人这景，都借着蝉声在应和方才的念头——日子本就该这样，藏在细碎的光影里，落在寻常的步履中。
这日子啊，慢慢过，挺好！
写于2025年7月15日中国•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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