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漫笔:
听雨
叶振环
提起听雨,想起崇明籍的著名作家、诗人徐刚。他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吉林长春《春风》杂志上刊登过一篇题目叫做《雨丝中的靓影》的散文,写他乡下年迈孤寡的母亲在雨中赤脚提篮,艰难行走在泥泞小路上的情景。文中写道:他不顾一切地突破哗哗的雨声,呼喊提醒母亲走路要小心。梦醒了,他脸颊躺满了泪水。徐刚是出了名的大孝子,我想他是含泪完成这一散文名篇的,以想念千里之外的曾经走在雨丝中的慈母。读完,我也禁不住潸然泪下……
人的一生中,总会对世上某种事物的感知体会深而又深,若让你用精准的语言将其归纳为结论性的观点,恐怕很难,但听雨除外。
有一种声音,它像夏天的微风,吹拂着我的心弦;它像山涧的清泉,滋润着我的灵魂。这就是雨声,这就是大自然的旋律,这就是生命的呼唤。直到现在为止,我总觉得听雨比看雨开心。开心就是开心,这无须说出什么理由的。
小时候我喜欢听雨。春夏秋冬的雨声我都喜欢听。诚然,那可不是苏联著名文学家高尔基在散文《海燕》笔下的“你来得再猛烈点吧”的暴风雨。说实话,真正的猛烈的暴风雨我也很害怕。记得小时候家里清贫,一家四口挤在仅有的一间半破房内,每临台风或稍微大一点风雨,一家人半夜起来四处忙活,将锅碗瓢盆都“动员”起来接水,因为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但对一般的雨而言,我竟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有时当听见屋顶上、“明瓦”(屋顶上一个不太大的固定天窗”上和门窗上叮叮咚咚响起雨声时,我的小脑瓜里常常盘算着今天可否让家长向老师请假的美事,当然决定权在于一言九鼎的父亲那里,见父亲犹豫不决时,我就故意用手捂着肚子……如此这般的“小把戏”有时立马起作用,竟然瞒天过海把父亲蒙骗了,躲学很快宣告成功!至今想起小时候的那些破事依然会哑然失笑……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生活的改善,我似乎更加喜欢听雨。因为在雨中,我可以放下心中的烦恼,让思绪随着雨的节奏飞翔。无论是狂风暴雨的激昂,还是绵绵细雨的柔情,都能让我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仔细想想,其实雨声是不同的。
家乡崇明岛的雨,先是沙沙的,继而哗哗的,雨点打在芦苇上,芦苇便低了头,显出很驯良的样子。岛上的雨总是带着咸腥气,夹杂着江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湿漉漉地扑在人脸上。农人们不以为意,仍旧弓着背在田里劳作,雨水顺着斗笠和蓑衣边缘淌下,在泥土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惜时服役所在地旅顺军港的雨却是另一种脾气。那里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豆大的雨点砸在军舰的铁甲上,叮叮当当,如同擂鼓。水兵们早已习惯,任凭雨水在帽檐上汇成细流,依旧挺立如松。雨中的军港肃穆而沉默,只有海浪拍打码头的声音,与雨声混在一处,分不清彼此。
转业至今居住地在上海黄浦江畔,那里的雨最是缠绵。先是雾一般的雨丝,轻轻柔柔地笼罩着外滩的万国建筑,将那些花岗岩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了。渐渐地,雷声伴着雨声,在黄浦江上空炸裂,倾缸大雨打在水面上,激起无数细小的水花。江上的轮船拉响汽笛,声音穿过雨幕,显得格外沉闷。行人匆匆撑起伞来,黑压压的一片,在雨中蠕动,像一群无头苍蝇。
我听过许多地方的雨声,有的狂暴,有的温柔,有的干脆,有的黏腻。雨本是无情物,偏是听雨的人,总爱生出许多感慨来。雨水冲刷着记忆,将往事泡得发白,最终只剩下几个零星的片段,在脑海中浮沉。
雨声不过是雨声罢了。雨,是自然界的精灵,它以它独特的方式存在,用它的声音与世界对话。每一滴雨水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场雨都有它独特的韵味。
听雨,就像是在读一本无字的书,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情感和故事。有时候,它是大地的欢歌,庆祝生命的繁荣;有时候,它是天空的泪水,悼念失去的青春。无论是欢快的骤雨,还是悠长的毛毛雨,都能让我感受到生命的多彩和世界的美丽。
在城市的喧嚣中,雨是一种宁静,一种洗涤。当雨滴打在屋顶、路面、树木上时,它们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们,生活中的一切都是暂时的,就像雨后的彩虹,总会在最黑暗的时刻后绽放出最美的光彩。
听雨,是一种心灵的洗涤,是一种生活的感悟。在雨声中,我可以找到自己的平静与宁静,找到生活的诗意与韵味。每一场雨都是一次生命的礼赞,每一滴雨声都是一次心灵的对话。在雨声中,我找到了自己,找到了生活。
2025—7—14于上海黄浦江畔汇心斋
叶振环(南海、南海邨),中共党员,散文作家,大学文化,1953年出生于上海崇明,1969年参军,1983年参警,2013年退休前曾任上海市公安局研究室调研员(处长),《上海崇明农村经济与法律研究》《上海公安研究》《上海外滩》责任编辑;上海《三叶草》执行主编;现任《上海散文》常务副总编,上海《乡愁诗苑》文学顾问。自1978年起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国内多家媒体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诗歌等共计230多万字。先后出版散文集《绿叶情怀》《岁月留影》《叶振环散文随笔自选集》《桑榆霞照》,中短篇小说集《旁观者迷》,主编报告文学集《老骥伏枥夕阳红》。系上海作协会员;上海基本建设优化研究会理事、研究员;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兼职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