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第五次印象
囗子不曰
这次到北京,主要是陪老人走亲访友。
本是怀着朝圣的心,预备写一封给帝都的情书。却不料,这情书写成了魔幻现实主义的奏折,上头满是作为一个南方来客的疑惑与惊叹。
北京之夏,阳光炙烤得我无处躲藏,南方人引以为傲的“抗热”体质,瞬间成了笑话。
刚下飞机就被热浪糊了一脸,作为在南方湿热里滚打多年的"老炮儿",竟被北京的干热按在地上摩擦——这哪是夏天,分明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平移到了长安街。
二环以内无高楼。嚯,好家伙,原来北京的“低调奢华”都藏在这片平房顶子下了!只是高楼未起处,人海倒汹涌,我像一滴误入酱油缸的水滴,被裹挟着东倒西歪。想打车去胡同深处?的哥一句“前头禁行,您受累走两步”,就把我潇洒地“卸”在路旁,徒留我像个被半途甩下的包裹,对着红绿灯茫然四顾。这皇城根儿下的“地气”,第一口就呛得我直咳嗽。
寻至胡同深处一家旅舍,价格令人倒吸一口冷气,房间窄得只容旋踵。前台大姐的脸色,竟比三九天的寒风更凛冽几分,还甩来一句“嫌贵?这可是皇城根儿的地皮”。得,咱南方人不懂规矩。谢谢你冷脸,闷热之间,我竟感到一丝“清凉”。我不禁对镜自问:守着这“高价鸽子笼”还能保持优越感的邻居们,这份安然,究竟是谁在默默充值?
惊诧“二环”里的反差萌。一边是红墙黄瓦的故宫天坛,飞檐翘角藏着几百年的威仪;转个弯进胡同,立马撞见晾在电线杆上的花裤衩,大爷大妈坐在小马扎上侃大山,嗓门比景区广播还亮。好奇问胡同里的大爷“住这儿不挤吗”,老爷子呷口茶:“挤?这叫接地气!你懂啥,咱脚底下踩的都是皇上走过的路。” “您老住这儿几十年了,咋不换个大点儿的房子?”大爷眯眼笑:“换啥房?这院子是我爷爷的爷爷盖的,红墙根儿底下,抬头能见角楼,多敞亮!”得,合着这“皇城根儿下的傲娇”是祖传的。
我往里瞅了一眼,老北京大爷摇着蒲扇,守着那方寸天地,屋里局促得令人窒息,仿佛连夜晚的呼吸都得小心翼翼。可大爷眼神清亮,言谈间自带一种“天子脚下”的从容:“这儿,是根儿!”那神态,俨然守着价值连城的宝贝。我暗自腹诽:马桶当床头柜使的“根儿”,这份安之若素的底气,莫非真是梁静茹小姐暗中输送?抑或,是皇城砖缝里渗出的千年底气,竟能无视逼仄空间?
我突然有点惭愧:人家守着十几平祖宅都能活成诗,我住着百多平米大平层还天天嫌床硬,这格局是不是该学学?
景点嘛,十有八九浓缩在二环内这口“大锅”里。挤在故宫门前的人潮中,我顿悟:想轻松踏进那些朱门高墙,兴许需要的不是门票,而是某种神秘的“通行证”?宫阙万间,雕梁画栋,仿佛无声诉说——此地曾见证的权力游戏与奢靡,确非我等小民轻易能度量。历史荣光厚重如墙,压得我一时忘了南方温软的呼吸。
可当暮色四合,我蹲在什刹海畔,望着水面揉碎宫墙与酒吧霓虹的倒影,三轮车夫操着京腔讲着真假难辨的“秘闻”,恍惚间又触到了某种奇妙引力。这城,一面用它的燥热、昂贵和傲慢让人跳脚,一面又用砖瓦缝隙里沉淀的时间与荒诞不经的日常故事,悄然拽住你的衣角。四面八方的子民都自觉靠“预约”来消费自己的情感。
离开时,我哑然失笑:北京像一碗滋味浓烈冲人的豆汁儿,初尝狰狞,细品竟觉出奇特的回甘。它逼仄又辽阔,傲慢又鲜活,让人恨得牙痒又悄然牵肠挂肚——这帝都的魔性,大约就藏在这冰火两重天、笑骂不由人的奇异配方里,专治各种水土不服与想当然。
帝都,今后肯定还会再来,我会带上更多的自嘲精神与敬畏之心。毕竟这里还有学生、有同学、有亲戚长辈。北京啊北京,无论你如何待我,我始终只是一介游人,在这座巨大迷宫打转。横竖绕不过的,都是你的“二环”,哈哈。(有删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