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云参禅录
作者/崔和平
坐在聚贤亭石桌的圆凳上,我的脊柱成为支撑起飞檐的支柱。晨雾从后沟的沟掌上涌来,在青瓷茶盏边缘凝成水线——每秒0.13毫升的蒸发量,刚好抵消七步外竹梢滴落的晨露。这是最精妙的自然方程式,比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更精确。
第一片银杏叶坠向地面的七秒间,我看见风的十八种形态。先是山脊线外的季风推着积雨云跋涉九百公里,而后转化成掠过耳垂的细微震颤。叶片翻转时上表面与空气的摩擦系数突增21%,这让它突然向左飘出三寸,恰巧躲过蜘蛛悬在晨光里的细丝。这种巧合让我想起苏轼“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从容,可眼前的景象更富禅意——所有的偶然都是万物在时空中必然的相会。
茶汤表面的涟漪暴露了隐秘的振动。0.5赫兹的低频波源自五十米外打扫卫生的保洁员扫落叶的动作,7.8赫兹的波动则对应山脚下钱塘江的潮涌。当两种波纹在盏心相撞时,竟在液面漾出斐波那契螺旋。这让我想起南宋《营造法式》中“一材分八等”的木作制度,原来天地万物本就有共同的营造法则。
日晷铜针的投影挪动两度角的时间,三只灰蝶完成了求偶仪式。雄蝶翅膀上的荧光色素在紫外线激发下,向雌蝶发送摩尔斯电码一般的光信号。它们飞经松枝投落的阴影时,翅脉末梢的纳米结构突然散射出彩虹,像极了敦煌壁画里天女飘转的帛带。现代生物学证明蝴蝶复眼由六千个六边形小眼构成,可它们此刻读懂的,不过是三亿年进化镌刻在本能里的情诗。
石桌上的苔藓正在编织绿色时钟。地衣丝状体每小时延伸2.4微米,刚好够记下日影偏移的轨迹。三只蚂蚁列队穿过苔原,触角摆动的频率比劳伦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开篇的火车汽笛更富节奏感。我在《齐民要术》里读过“苔钱圆小,似榆荚而色绿”,却不知这渺小植物竟是解读光阴的密码本。
暮色将合时,云层裂开一道光谱。丁达尔效应中浮动的微尘突然显出形迹,每颗粒子都在夕阳里燃烧成微型恒星。佛殿晚钟敲响的瞬间,空气以340米/秒的速度把声波送进鼓膜,与视网膜接收的光子同时抵达神经末梢。这种跨感官的共时性令人颤栗,仿佛窥见了爱因斯坦追索一生的时空本质。
归鸟掠过飞檐的刹那,我忽然懂得:静坐不是静止。当心脏以每分钟72次的频率叩击胸腔,血液正在毛细血管里完成八万公里的循环;当瞳孔随光影缩放调节进光量,脑神经元正以200次/秒的速度交换宇宙的信息。我们以为自己在观景,实则是万物穿过透明的躯体,在灵魂里投下永恒的倒影。正如寒山诗云“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原来最深邃的真理,往往是在看似虚度的时光中显形。
禅语云:天地有格局,胸怀荡须臾。何必求自由,任风携同去。
作者简介:崔和平,网名古榆苍劲,河北省平山县合河口乡桂林村人,河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石家庄市作家协会会员,石家庄市诗词协会会员,平山县评论家协会副主席,龙吟文化编辑部执行总编,曾被授予“感动平山十大人物”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