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崴（台北） 画
深
风想要点巧克力，但不是抹香鲸
在短暂的北半球旅行之前
风在烤箱里发脾气
报纸上热烘烘的光晕
一直冒充可读的新世界
风还是换了新发型，满是叮当
风会去撩你的旧头发
一脸的氧气纯度
你慌张，急忙忙说、说、说：
别闹别闹，走了，走了
已经极限了
整个冬天，他都春深似海。
春语
没什么花语
就是经济发达的南部讲浓郁的波兰语
土地较差的北地说生硬的乌克兰语
东边花园还会一些潮湿的格陵兰语
行政汉语也行
反正都不太通情达理
喜欢把舌头隐在花瓣后面说谜语
至于尖嘴巴鹤望兰
依旧在阴暗的乡村酒吧哈气如雾
让我失手
我的园艺剪有汁液腐蚀的锈斑
都怪那些该死的硬脖子少年
没
火车毫不犹豫开进池塘的时候
他们是期待的
又相互怂恿
直到更天才的说车厢应该运个鞭炮
他们才被父母喊回
这样，花园又恢复了白皙
直到一只昆虫在一朵小口径花前敲门
她衣不遮体：
“没了，全没了……”
在花园外，孩子们只向一个方向奔跑
指甲里晃荡明黄的光线
春战
感性、野蛮、冲动、自恋、本能……
死后的第一次睡眠肯定不会这样
但雪，还是没有归于零上
只留下一团絮乱、尚未成型的电波
向你空旷的血管吹气
你好，陌生人
我可以假装这春天新颖
朵朵都有精巧白骨
但又如何
行进的激素，呛人的战火
在冰箱历年冻肉的斜切纹上
光影硬碰
“砰砰砰！”
澈
没被感动之前，河水保持了清冷
微微皱起的波浪吞吐着堤岸
就算不借助晨光
天空也能在水面倒贴出云朵
鳞片生物大概醒了
肆无忌惮的尾鳍牵动凛冽匀称的锁骨
就在春水下浅浅一层
反复拒载着光线
间或眸子黑白分明
僵持着雌雄莫辨的宁静
春湿
只有雨，目睹了云层外
餐叉刺破鸡蛋微微凝固的薄膜
金黄的浓稠
模拟着一种天然的恒星或养料
你嗅着天气，想起自己只睁眼看过
纹丝不动的历史和周天子
以及远处的商场
少女在彩旗下窈窕，模糊
眼神失焦之前还是之后，记不清了
云层寄来一封水
地面上有急促潮湿的额头
和化学上的失利
困
从水仙的双尾辫子到美人鱼的金色假发
都盛开了
被突然卸去重力一样满世界滚烫
太浪费了，香精……我叼着烟
对未来没任何预感
只有把植物的味道盘旋在你房间
你房间里的城市
有序而衰艳
风在行道树外任意弯曲
我躺着，和鼻腔里的花粉
合成一个透明，表情盲目的中年
春祷
这个世界一直没什么心智
这是你在其中的意义
我们在草地上谈到了爱和命名
其实是在枯草上
植物语法中的你总来得慢一点
但我不擅长祈祷，你知道
北回归线锈迹斑斑，尽是温带的驯服：
激昂的、感动的、牺牲的……
不要介意，冷血已将我习惯
铁锈上复层的褐红翘片才是例行
彩
多么美妙的下午
隔着瓶中的葡萄糖看见盛大光芒
你保持着受伤姿势，在一具幸福的城市中
楼宇是你的假牙
嗑着街边的药、向日葵、花边新闻
我也准备了好几个口齿不清的问题
但没打算让你注意听
直到几位少年少女踹开你的大门
他们喊着爱情啊羁绊啊未来啊什么的
向着耗尽彩色的玻璃球冲去
春问
你在花瓣的连续体中行走
从深蓝的边境到昏黄色的渐变
会凋零的花会繁衍更多固体
这很好，但现在我不该说到这些
我只是无法选择
历史太臭了，现代史更像钢铁豪猪
怎么办
你的野蛮送来不被长裙修饰的粗粝光泽
像欧洲人抵达之前的美丽坚果
怎么办
蜜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在原始的诸王前跳舞
叛逆的重枣色或者魅丽翠黄超短裙
跳得像个致死的甜
但糖，氧化剂、爆破、哲学黄昏
反正这事的因果搞得挺麻烦
不如我们出去走一走
去看春日的弧度，也可能她是个碟片
每天换一张，像个人造的假嗓
谁最爱她？
小肉球蜜蜂基本是软的
捏起来像个毛利人
春兽
如同溪流的火焰正从绿植中流出
你向我介绍
这是我溶化的钾、这是液态的钙……
你呢，不从东方来，不从西方来
不从任何语言中来的你
此时天空的热力有些暴力
你也不像你觉得的那么婉约
你炸毛了一样说我身体内潜伏着野兽
也可能是头猪
“乌呃乌呃”的吭哧着
贪恋于你发际线上刚刚装饰的乌云
色
你算不上历史中一朵
没有目的盛开，有个共享的枝头
也没什么颜色之争……那些巅峰香体
艳丽、摇滚、不朽的
坐稳了顶部久经预报的气象
你在花丛中当花
或者在春天演一朵普通的颜色——
学习涂色，跟草根恋爱，自己结果，
告诉未来的孩子们相信未来
你跟其它都是有机物，容易燃烧
但不知道为什么会燃烧
唯一的，唯一的
永恒就算曾经在空气中色过吧
春泪
那年的泪岛
天鹅初暖，湖面肃穆经常毫无波澜
总觉得离一个帝国不远
精装的旧屋顶
阳光抵达地面之前
总会被各式的诡异东西拦腰截断
这件毛大氅如何？
我有类似夏威夷的花衬衫
弓腰，脖子却向前
神似某种附带生殖器属性的两栖类动物
白裙最好撕得乱七八糟
爱你潦草体感
花
靠节食去减肥
是人类最不劳而获的事情
类似的，还有在春天用眼睛长荷尔蒙：
你斜靠枝头
假装一头没经历重工业污染的妖精
但更多的你，只是菜田里的整齐
预定了初级瘦身
更多的维生素更多的生物醇
……挤在油瓶里，粘性又安静
至于那些偶尔，那些短暂
你拈着长长的琥珀色玻璃杯脚
稍有风起
就染进了一只蜜蜂的眼眸
春电
脾气不好时就在天上呆着
撕破脸闪光
大声叫唤
像只懒惰又偶有理想的中年猫
也会抱着一只雨使劲教唆
别支离破碎，别有信仰……
吞吞吐吐扮演复杂焦躁的家长
但终归，声音越大
雨离开得越快
留下哭泣的男人，受伤的臭氧
淋漓后烂醉愤怒的电海
雨
你刚在云中洗了手，洁癖和新皮肤
我能理解，比如飘泊中的陌生感
会带来持续性饥饿
这是进化论的残余物
似乎吃点东西会提高社会属性
你喝月亮，越来越多的冰
像个饱胀的晶莹
我在你的透明下和自己影子散步
关系疏远也有故意的陌生
直到你下降，伞兵一样敲打窗户
用刀，用液态的喙尖
喊
春情
日落时，如果没有太多人打扰
晚风会预约浮起窗帘
最初是稀薄的红
后来，半是近金的朱红、半是近黑的深蓝
我知道你过去了
在那些计划里，我是蛋壳、燃料、车轮、或者棋
你很得意，在我的睡眠外调低温度
偶尔也调情
把我捏紧的秘密
做为你跟世界的调色盘
窗
回归古老的时代之前，或者未来
地球腰线笔挺
北纬30°是个模糊的历史指纹
你不会再来，我也不存在
植物看运气开花
傻子一样裸露在直播间：
这个，这个……不要那个。
你指点着，更多时候一脸清白的烟熏妆
订好航母的行程后
你还是打算用清水擦拭下我的窗户
我刚写好人类的菜单
笔被一条狗牵走了
春谢
花快凋谢的时候
皮肤粗糙，偶尔律动的光泽
只是情绪激烈的晚期粉刺
我说，我打算在眼睛里为你找个位置
你说我现在睡眠变少了
像个知识分子
至于眼睛位置，那滴该死的春日晨露
灰绿色瞳孔
你，你舍得让出吗？
草色妖冶如巫
新青年在纯白的枝头上把刹车猛踩。
2025.2.28-3.14
陈建，生于1974年，四川绵竹人。1994年开始写诗，出品有诗集《断常诗》，《他的旧女朋友是一头波色的鹤望兰》，《次人》，《一匹被恶意破坏过的抒情中年》。现居四川德阳。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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