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尾 巴 》小说

关 东 月

柯明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办公室的空调嗡嗡作响，却驱散不了他后背渗出的冷汗。邮件是副总裁林世诚发来的，只有简短几行字："明天十点，我办公室。带上你的决定。"

他揉了揉太阳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办公桌角落的照片——那是去年团队完成大项目后的合影。照片里，赵小曼站在他身旁，笑容灿烂。而现在，正是这个他最信任的下属，把他推到了悬崖边缘。

三天前，柯明负责的"清泉"矿泉水年度广告提案在竞标前夕被竞争对手抢先发布。几乎一模一样的创意，连分镜脚本的细节都如出一辙。公司高层震怒，要求彻查内鬼。

调查结果指向赵小曼。她的银行账户在事发前一周突然多了一笔五万元的转账，汇款方是一家空壳公司，但追查下去，与竞争对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柯总监，林总让你去他办公室。"助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柯明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领带。镜子里的男人眼窝深陷，短短三天，仿佛老了十岁。

林世诚的办公室在顶层，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风景。柯明敲门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慵懒的"进来"。

"坐。"林世诚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却站着，手里把玩着一支万宝龙钢笔。他四十出头，保养得当的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只有眼角偶尔流露的精明算计暴露了他的真实年龄。

"考虑得怎么样了？"林世诚开门见山。

柯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扶手："林总，我还是觉得这事有蹊跷。小曼跟了我三年，她不是这种人。"

林世诚轻笑一声，走到窗前背对着柯明："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在这个位置坐十年吗？"不等回答，他自顾自地继续，"因为我从不感情用事。证据摆在眼前，你却还在为一个小姑娘辩护。"

他转过身，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公司损失了八百万的合同，总要有人负责。是你，还是她，选一个。"

柯明感到喉咙发紧。他当然明白林世诚的意思——把责任全部推给赵小曼，自己就能全身而退。甚至，林世诚暗示过，如果处理得当，空出来的市场部副总监位置就是他的。

"我..."柯明刚开口，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

赵小曼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她显然听到了最后几句对话。

"小曼？你怎么——"柯明站起身。

"我来交辞职信。"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顺便告诉柯总监，那笔钱不是我拿的。"

林世诚挑了挑眉："哦？那你能解释一下银行流水吗？"

赵小曼直视着他："上周我确实收到一笔钱，但那是老家房子拆迁的补偿款。我母亲昨天才告诉我这件事。"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拆迁协议和转账记录。"

柯明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着。日期、金额、公章，一切看起来都真实可信。他抬头看向林世诚，后者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有意思。"林世诚慢条斯理地说，"那你觉得，是谁泄露了方案？"

赵小曼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柯总监的电脑在上周三下午被人动过。那天我回来取东西，看到刘助理从他办公室出来。"

刘助理是林世诚的得力助手。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柯明突然想起，上周三他确实把方案终稿存在电脑桌面上，因为急着去见客户，连密码都没锁。

林世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知道诽谤高层是什么后果吗？"

"够了！"柯明打断他，"小曼，你先出去。"

门关上后，林世诚的表情变得阴冷："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副总监的位置年薪八十万，加上分红，比你现在的收入翻一番。你确定要为一个小助理放弃这个机会？"

柯明感到一阵眩晕。八十万，足够他还清房贷，送女儿去更好的国际学校。而代价不过是牺牲一个无关紧要的下属...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最终说道。

"明天十点，我要答案。"林世诚坐回真皮座椅，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对了，下周一董事会将讨论市场部重组的事。"

走出办公室，柯明发现赵小曼还在走廊等他。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柯总监，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她递给他一个U盘，"这是我整理的这三年来所有项目备份。如果...如果我真的被开除，至少这些资料能帮到接替我的人。"

柯明接过U盘，突然注意到她手腕上的一道疤痕——那是两年前为了赶方案，她被碎玻璃划伤留下的。当时她坚持完成工作才去医院，缝了七针。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柯明插入U盘。里面不仅有项目文件，还有一个名为"给柯总监"的文件夹。点开后，是一段视频。

画面中，林世诚和刘助理正在讨论如何栽赃赵小曼。他们甚至提到了柯明——"只要他肯配合，以后就是自己人。如果不配合...公司最近不是要裁员吗？"

视频的日期是上周五，远早于"泄密事件"爆发。

柯明的手开始发抖。原来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陷阱。林世诚想要的不只是找个替罪羊，更是要测试他的"忠诚度"。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儿子，这世道，有时候得夹着尾巴做人。"当时他刚毕业，意气风发，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十五年后，他终于明白了其中的苦涩。

下班时间，办公楼渐渐安静下来。柯明站在窗前，看着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妻子发来的消息："女儿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她说想给你看她的新画。"

他想起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想起妻子为了家庭放弃的事业，想起父亲佝偻的背影...还有赵小曼手腕上的疤痕。

第二天九点五十分，柯明站在林世诚办公室门前。他手里拿着两个信封——一个是赵小曼的辞职信，另一个是他自己的。

门开了，林世诚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看来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柯明把两个信封都放在桌上："我和赵小曼的辞职信。不过在此之前..."他按下手机播放键，林世诚和刘助理的对话清晰地回荡在办公室里。

林世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想怎么样？"

"没什么。"柯明平静地说，"只是突然想起来，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们还有选择不夹尾巴的权利。"

走出公司大楼时，阳光正好。赵小曼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等他，身旁放着纸箱，里面装着她的办公用品。

"柯总监，其实我早就知道是林总设的局。"她轻声说，"上周我偶然听到他和刘助理的谈话，就偷偷录了下来。本来想立刻告诉你，但..."

"但你怕连累我。"柯明接过她的话，"谢谢你。"

他们并肩走向地铁站。路过一家宠物店时，柯明停下脚步。橱窗里，一只小狗正欢快地摇着尾巴。

"你知道吗？"他突然说，"狗摇尾巴是因为高兴。而人夹着尾巴，却是因为害怕。"

赵小曼若有所思："所以，我们以后都不夹尾巴了？"

柯明笑了，这可能是他这一个月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是啊，不夹了。虽然前路可能更难走，但至少...我们可以抬头挺胸地走。"

作者 关东月，吉林人，现居广东佛山。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经典文学网签约作家，长春市作家协会会员，《当代文学艺术》副总编，《中外文化传媒》副主编，《当代精英文学》顾问。作品散见于诗刊，《春风》《蔘花》，《青年月刊》人民日报，农民日报，吉林日报，长春日报，羊城晚报等全国报刊杂志及各大媒体网络平台，有多篇获奖作品被选编入《当代华语作家获奖文集》，《中国亲情诗典》，《中国实力诗人优秀作品集》，《中国最美爱情诗选》，《中国精典小说，散文，诗歌集》等多部国家出版物文集。荣获全国首届东岳文学奖，第三届孔子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