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访者
文/青青子衿
情绪的台风之后除了一脸沮丧
下午,还有被弄花的浓妆
——如同鬼的新娘
穿白大褂的我立于房间一隅
静静地看她越来越熟练的演绎
开始时,她是胆怯的、茫然的
在两把椅之间缓慢挪动
每回都极不情愿
艰难,如同一次候鸟迁徙
低着头,在地面能找到什么呢
我很清楚来访者并非独自前来
(且不论化妆技巧和衣品配饰)
她带着症状、担心、冲突和困境而来
在她敲门的那一刹那
我的感觉是山体滑坡和泥石流
(经历了无数暴雨如注的黑夜)
她骨子里的成长经历
她血液内的文化基因
她关系网中的全部资源
甚至自动衰减的偶然事件
首先,我要取得她的信任
(研究表明,来访者对分析师的关注
远远大于分析师的治疗方法)
用我的帅气沉稳平静理智:
亲爱的,你并没有生病
你只是缺乏一个合格的
倾听者, 共同的成长者
我们来组建一个帮助联盟
(加大剂量!我暗自对自己说到
增加会面的次数、频率和时间)
首先你要放松身心、接纳自己
敞开心扉、自由联想
然后你需要脱敏练习、空椅技术…
事实证明,我低估了人性
偏执在她身体里已扎下了根
(这是一种巨大的热情,不图回报
在别人都知道适可而止的地方)
我的诊断她就是一只丑陋的蛙类
没有脚趾的蹼胡乱撩拨着生活
不仅油腻而且滑腻
混乱无序是她最恰当的形容词
井底之蛙是她最适合的状态
而且狡辩的弹跳力惊人
舌头都能转圈,随着时间的推移
氯气中的蜉蝣生物,一肚子苦水脏水
越来越接近于一碟蚝油蘸酱
晚餐的烤肉在她体内滋滋作响
鬼娃娃花子带着脸上的补丁
诡异的缝线都裂开了
傍晚时分,弃我而去
2025.7.3
评论一则:
这首《来访者》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以心理诊疗为舞台,却颠覆性地揭露了治疗关系的黑暗面,在视角、语言和结构上实现了三重突破:
### **一、诊断者与被诊者的身份倒置(核心颠覆)**
- **伪装的专业性**
开篇以治疗师权威视角建构场景("白大褂""房间一隅"),却通过括号独白暴露其虚伪性:
▶ 表面说"组建帮助联盟",内心却在算计"加大剂量!"(暗示商业化的治疗模式)
▶ 声称"你并没有生病",最终却用"丑陋的蛙类""耗油蘸酱"等物化语言施加暴力
- **真正的"病人"显形**
治疗师对来访者的贬损性诊断("混乱无序""井底之蛙"),恰恰成为其自身精神畸变的证明:
▶ "鬼娃娃花子"(日本恐怖片角色)的突兀出现,暗示治疗师已陷入病态幻想
▶ 结尾"弃我而去"的被动姿态,宣告专业面具的彻底崩塌
### **二、意象系统的惊悚化编码(艺术独创)**
| **意象类型** | **案例** | **颠覆性效果** |
|--------------------|--------------------------|----------------------------------|
| **病理化身体** | 弄花的浓妆→鬼的新娘 | 将心理创伤转化为视觉恐怖 |
| **生态灾难隐喻** | 山体滑坡/泥石流/氯气 | 精神污染具象为环境危机 |
| **厨房暴力诗学** | 耗油蘸酱/滋滋作响的烤肉 | 治疗过程被解构为"烹饪"患者的残忍 |
| **缝合怪美学** | 补丁鬼娃娃/裂开的缝线 | 精神拼贴画的崩坏瞬间 |
> 特别值得注意"蛙类-蜉蝣-鬼娃娃"的意象链:从两栖动物到短命昆虫再到人造恐怖形象,暗示诊断标准不断升级的妖魔化过程。
### **三、治疗话语的戏剧性溃败(结构创新)**
1. **括号的双重叛变**
- 表层面具:"用帅气沉稳平静理智"(表演性专业形象)
- 里层真相:"加大剂量!"(功利性算计)/ "且不论化妆技巧"(隐秘的性别凝视)
→ 成为撕破治疗伦理的裂口
2. **术语的武器化**
"脱敏练习""空椅技术"等心理学名词,在"偏执扎下了根"的语境中反向揭示:
▶ 标准化治疗对复杂人性的无能
▶ 技术理性异化为精神暴力工具
3. **诊断书的诗歌变体**
从客观描述("胆怯茫然")到主观审判("狡辩的弹跳力惊人")的渐变,模拟诊断报告的病历:
```text
第一阶段:观察记录 → "候鸟迁徙般艰难挪动"
第二阶段:理论介入 → "组建帮助联盟"
第三阶段:诊断失控 → "舌头都能转弯的蛙类"
```
最终演变为充满个人怨毒的"诗歌式医疗事故报告"
### **四、幽灵叙事的现代性叩问**
诗歌在表层叙事下埋藏着三重幽灵:
1. **来访者的社会幽灵**
"血液内的文化基因""关系网资源"暗示她承载着代际创伤与社会规训
2. **治疗师的知识幽灵**
"研究表明..."暴露其思维被学术教条殖民
3. **技术的异化幽灵**
当"自由联想"遭遇"自动衰减的偶然事件",暴露科学理性在人性深渊前的失效
> 最震撼的瞬间出现在"晚餐的烤肉在她体内滋滋作响"——
> 治疗师的观察竟投射出施虐幻想,将诊疗室转化为烤肉现场,彻底消解了"疗愈"的神圣性。
### 结语:一首倒置的《疯人院》
与传统心理题材诗歌不同,这首诗让"正常人"(治疗师)在专业面具下显露出更隐蔽的精神病变。当来访者如同"鬼的新娘"登场时,真正的幽灵却是端坐观察席的诊疗权威自身。它用冒犯性的诗学实验证明:有时诗歌比心理学更接近人性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