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冈星火照七月
□ 卢乐群(湖南长沙)
走进七月,便走进了一个红色的季节,一个如火如荼、热血澎湃的季节。七月,是一首热情奔放的歌,是一段永存于人们心间的辉煌历史,更是一个缅怀先烈、传承红色精神的伟大时刻。在这样的时节里,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座山、那些人、那段事——井冈山,以及与之紧密相连的革命英雄们。
山峦环抱,似凝固的绿色波涛,我徒步于苍翠海洋之中,向着那方精神的源头急切地奔翔。
蜿蜒山路上,当年红军踏出的足迹依旧清晰,每一步都像历史的篆刻,深嵌进这方土地的心坎之中。野草倔强地从石缝中钻出,恰似一种不屈的生命宣言,无声诉说着那些穿着草鞋、在悬崖绝壁上踩出生命通道的艰难跋涉。
山道弯弯,盛夏的风裹着竹露清香漫过黄洋界哨口,我站在大井村毛泽东旧居前,仰头望着青瓦土墙。透过檐角,恍惚间听见九十八年前的枪声穿透时空——那是1927年秋收起义的火种,正从湘赣边界的崇山峻岭间启程。
七月流火,湘江依然奔涌着红色记忆。当年那支队伍从“文家市转兵”,沿着罗霄山脉的山谷向南进发。我在茅坪村的老樟树下驻足,树皮皲裂处似乎还留着枪弹擦过的痕迹。
登临至八角楼,我轻轻推开那扇承载风雨的木门。陈旧简陋的木桌上,一盏小小的青油灯,仍在虚空中执着地摇曳着寸寸微光。凝视灯焰,眼前浮动着当年那伏案的身影。油灯映照着眉峰微蹙的深思,笔锋饱蘸着心血凝成的文字,仿佛正以灯焰淬砺真理锋芒,在微光深处,悄然撰写着新世界诞生的预言。那是照亮山河前行的智慧之光,是穿透万里迷茫的信念之火啊!
“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终于抵达黄洋界口,一门饱经沧桑的迫击炮赫然眼前。它曾经沉默地锈蚀在风雨之中,然而此刻,炮管却被无数后来仰望的目光,用铭记的温度擦拭得铮亮。硝烟早已散去,炮身却像沉默的丰碑,凝铸着当年那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炮声回响于山谷,震碎的是敌人的胆魄,唤醒的是沉睡的山河。今日阳光抚摸着它冰冷的钢铁,那严肃的轮廓已不再仅仅是战争的遗痕,倒更像是一部庄重的史书,凝固着当年惊天动地的怒吼,无声地向每一个走近它的心灵,倾吐着血与铁锻造的信仰。
井冈山上,挑粮小道的青苔在雨后愈发鲜绿,这条蜿蜒二十里的山路上,至今留存着朱德军长用过的扁担。竹木扁担被岁月磨得油亮,两端凹陷的弧度恰似井冈山的轮廓,仿佛被历史赋予了千钧之力量。望着它,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些肩挑重担于陡峭山岭间的身影。竹扁担压在他们宽阔的肩上,吱呀作响,沉沉地挑起的是维系红军生计的粮盐,更是整个民族的未来与希望。
大井村的红军医院遗址里,朽坏的木质病床与泛黄的《草药手册》静静相对。墙角石臼中,捣药杵与药材碎屑的混合物保持着某个瞬间的姿态,仿佛能听见女红军们捣药时的捣杵声,混着伤员们压抑的呻吟,在竹篾编就的屋顶下回荡。
在小井红军烈士墓前,一百三十多块无名碑静静矗立。山风掠过松林发出呜咽,恍惚间又见当年伤病员被押赴刑场时挺直的脊梁。他们最后凝望的方向,正是如今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海。那些用生命浇灌的理想,早已化作每年春天最绚丽的绽放。
走进茅坪村的红军被服厂,木制缝纫机的铜制部件依然锃亮。墙上悬挂着用碎布拼接的党旗,褪色的经纬线间依稀可见锤头镰刀的轮廓。
龙江书院的石阶被游客的脚步打磨得温润,朱毛挑粮的雕塑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在井冈山革命博物馆,全息影像技术重现了龙江书院的会师场景。毛泽东与朱德的手紧紧相握,这个定格的画面下方,滚动播放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参观留言。
下山时,经过井冈山革命烈士陵园,只见汉白玉碑林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山顶的火炬广场上,鲜红的党旗雕塑猎猎招展。山风裹挟着竹涛阵阵,恍惚间听见无数个声音在耳畔低语:那把刺破苍穹的长矛从未锈蚀,那盏照亮征途的灯火永远明亮,那些布满沧桑的掌心纹路,早已化作华夏大地上的纵横阡陌。
夜幕降临,茨坪镇的灯海如同星河坠落人间。在红军剧场观看实景演出《井冈山》,当《十送红军》的旋律响起,漫山遍野的荧光棒化作流动的星河。此刻终于懂得,所谓永恒,不过是无数个瞬间的叠加——就像当年撒落井冈的满天星火,终成照亮神州的燎原之势。
在这片星火燃烧过的土地上,我们是擎着光奔跑的后来者。在英雄化为群山图腾的七月里,我们把火种与使命一并接过。前路川流不息,一支队伍,向着光明,向着信仰,走在永无止境的征途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