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沟纪事(之四)
朱海燕
北大沟波澜不惊地流过小镇,但往日平静的小镇,与上世纪风云激荡的中国却不知不觉间有了一种关联。
我把小镇这一时期的历史,通过归纳收拢,聚焦在李老弼这个家族上,这样,就有了一种优势,对于缺乏文字记载与文物留存的小镇来说,从李老弼家族开始了解与收集积淀下来的东西,比漫无边际毫无重点地去勾勒、去打捞那些历史碎片更有印证事实的价值和精确的构图。
李老弼的儿子李世勋,生于1914年,1930年,他被李老弼送到安庆省立中学读书。世勋去安庆读书,是从北大沟至西淝河,经淮河南下,还是经颍州,过六安而至安庆,无人能够说得清楚。反正他从小镇去安庆读书去了,是继李洪之后第二个外出读书的学子。儿子后来的发展,连李老弼都没有想到,他会满腔热血地投身到革命事业的洪流之中。说来也不奇怪,中国共产党的安庆支部,是安徽省成立最早的党组织之一,也是全省第一个城市党组织,柯庆施、许继慎等最早一批师范学生,就是从安庆迈入革命征途的。李世勋与革命发生联系,也在情理之中。
安庆是安徽省的省会,也是全省最大的城市,它给皖北乡村来的李世勋呈现一个全新的感觉。那时的安庆,与重庆、武汉、南京、上海,并称长江“五虎”。曾国藩曾在这里创办安庆军械所,制造了我国第一台蒸汽机和第一艘机动船,陈独秀在安庆创办了《安徽俗话报》,是安徽省有史以来的第一张报纸。安庆文化底蕴深厚。这里大江东去,风光迷人,有“青山下碧流,江树引舒州。千里轻帆外,层层见水楼”的佳句流传。胡适、郁达夫等文化名人曾在这里留下美文。李世勋也将在安庆这座城市,打开他人生的漂流瓶,开始另一种人生。
安庆,虽是一座现代化城市,但也是红黑各种势力挤压相涌混合之地,反动的潮流与革命的暗流,时刻撞击着这座江城。作为年轻学子,李世勋在这里看望父亲的结拜兄弟,省民政厅厅长李鹤,那是必不可少的礼节,但更多的是,他要将目光投向远方,去寻找一种民族希望的东西。那时的希望,绝不像东方玫瑰的朝霞,它在暗夜之中,像一粒莹火虫,时隐时现地闪耀在苍茫的夜空,对于真理追求者,那微亮的希望俱在心中,俱来眼底;对于平庸生活者,生命中恐怕永远发现不了那一丝光亮的细节。李世勋属于前者。
在那于无声处听惊雷的黑暗时代,李世勋的秘密与雷鸣的行动已被岁月遮闭。最有价值的事实是,1931年,他在安庆被郎溪县一位姓屈的人,介绍加入了共产党组织。想想看,他1930年到达安庆,1931年迈进先进组织的大门,他有什么样的轰轰烈烈的行动,让一个组织牵住了这位皖北青年的手?这一幕,当时家人并不知道。那时,这一切都处于秘密状态下,不可能以大红喜报的形式向家人报喜;李老弼虽然与大别山的红二十八军有些联系,他也未必知道这些。儿子求学之地离家很远,儿子的思想更是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后来,在安庆的李世勋凭着过人的才华和热情,以及父亲开明乡绅的地位,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爱情,女方是中学的同学,安庆城里一位商人的女儿,共同的人生理想使他们走到一起。老漂大叔常对我说,李老弼对儿子找个安庆的姑娘十分高兴,常对家族的人说:“世勋在学六爷老祖宗呢,当年六爷祖宗在山东南阳镇找个江南媳妇,现在世勋也在江南找个媳妇。”李老弼知道安庆不在江南,但从他的心里认知上,已经把安庆当成江南了。
小镇没有人认识世勋的妻子,但可以想见,皖北一位英俊的美男,在这山明水秀,丰衣足食之地,闲暇无事之时,怎能不畅游长江,怎能不登临振风塔,去了解安庆淳厚的民情与世代厚植的文风呢?振风塔,建在迎江寺内,原为万佛塔,后取名振风塔,有“以振文风”之意。明代穆宗隆庆二年,即1568年开始兴建,隆庆四年,即1570年建成,塔高72.74米,位居全国108座砖石结构古塔中第二高塔,有“万里长江第一塔”和“过了安庆不看塔”的盛誉。李世勋在求学与革命的途中,安庆给他一个第二故乡的感觉,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1936年,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从北大沟小镇李姓第六门的辈分排序看,儿子属于“明”字辈,所以世勋便给儿子取了“明文”这个名子。但这种太平安宁的日子,很快被打碎了,1938年,战火很快烧到了安庆。此前,李世勋受党的指派,穿梭于皖南、上海、苏州、南京一带,他的具体工作,我们只能从他繁忙的身影中猜测与想象了。
这年,日军从水、陆两路侵占安庆。水路方面,6月11日夜间,日本华中派谴军波田支队在海军、空军协同下,自芜湖溯江西上,在距安庆城区下游20公里的两岸登陆。12日下午6时占领安庆机场,并冲入城内。驻守安庆的国民党川军,是一四六师八七二团,他们一枪未放,撤向安庆之北的潜山,安庆遂告沦陷。自此安庆人经历了长达7年的悲惨生活。在日军和伪政府的血腥统治下,许多普通百姓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此役让安庆人口伤亡达599529人,这其中就有李世勋年轻的妻子。
李世勋从安庆党的内线那里得知,安庆沦陷之前,国民党军鼓吹安庆固若金汤,号召安庆百姓奋力支前。他的妻子是一位小学教师,高喊着“中国不亡,有我”的口号,和一部分学校师生送支前物资到前线阵地,沿途处处响起警报,百姓像无头的苍蝇,向南逃不行,转头又向西跑,天空不时有日本飞机丢了一串串炸弹,从内河一号码头,到安庆南门一带,倒下的尸体不计其数,血流成河。世勋的妻子,悲愤填胸,深受刺激!念国家积弱至此,苟不自强,何以图存?她高呼着:“市民们,不要惊慌,我们的军民能够顶着!”她想以此稳住民心。在她高呼口号之际,一颗炸弹在她身边爆炸了,支前的道路,成为她的墓地。无论她对祖国的大地钟情多深,无论她对亲爱的世勋酷爱多深,她那血淋淋流走的生命,证明了李世勋这个家,在皖北那个姓李的小镇,是抗日战争中第一个家败人亡、妻离子散的家庭。
从那之后,安庆沦入日寇之手,李老弼再也未获得儿子半点音讯。世勋在那里?
世勋在距民族心脏最近的地方,在云岭,在茅山,在苏中,在黄花塘,在生者不言,死者默默,和殉国者流血与流亡者流泪的地方。他在这些地方,拯救着这片土地。世勋脚步踏过的地方,离故乡并不遥远,因为故乡也在这块土地上。
1939年11月7日,李世勋奉命到达涡阳县一个叫新兴集的地方,此地南距涡阳县城20公里。一位高级领导从河南竹沟出发,于前一天到达新兴集。李世勋将与他的战友护送这位领导南下,经张村铺、插花镇、洄流集等地、过颍上前往新四军江北指挥部皖东定远的藕塘。
11月底的一天,在一个狗不叫,星入睡的深夜,李老弼的家门,被一阵柔柔的夜风推开了,两个人抬进一个担架,另外还有两个持枪的卫兵。躺在担架上的这个身负重伤的人,就是被小镇人称为李家少爷的李世勋。送李世勋的几个人与李老弼接上头后,交代几句,又像夜风一样融入了那个万籁俱寂的黑夜。小镇除了李老弼一家醒着,一切,包括小镇四周的小河还都在浓香的梦中。像无数个黑夜一样,这个黑夜发生的事,又被黑夜掩盖起来,没掀起一丝敏感的风波。
故事留下了脚印,对历史是可以述说的。李世勋作为执行特殊任务的一位军事干部,在护送这位领导路过插花庙时,和国民党的一支部队相遇了,为掩护这位领导,他率几位战士阻击敌人,而身负重伤。好在插花距生育他的这个小镇只有12公里,护送队伍中的领导决定,把李世勋送到家乡去,送到父母身边养伤。这就是那个黑夜所发生故事的前因后果。
这一夜,小镇也有几个人眼睛睁着,目睹着这一切,世勋的伤,如伤在他们的心上。他们是老漂大叔的父母李德夫妇,李洪的三儿子李世法和世勋的表妹,他舅舅的女儿枝兰。李德夫妇年龄大了,不再帮李老弼去跑大别山的竹木生意,日常就在李老弼家做些杂工,如同家人;李世法从父亲哪里学得一手扶死救伤的医术,如今已是小镇的一代名医,由他来医治世勋的伤口,是唯一的最佳人选;而表妹枝兰则代表姑父姑母李老弼夫妇,负责照顾世勋的一切生活。这是一个摧毁不了的精神堡垒,也是一个对外不透一点风声的铁壁铜墙。平时李老弼的深宅大院,就是人们敬而远之望而怯步的之地,遇到这码事,他们的行事谈话之间,更多了一分警惕,减少与外界的一些往来,为世勋在养伤期间求取更多的平安,也为世勋铺了一条生命的出路。他生命的安危过渡在自己的故乡发生了,但在外人看来,一切都没有发生。
在这段时间,世勋家人讲述了妻子的不幸,讲述了明文去向的不明,虽然孩子由姥爷姥姥养着,但由于安庆为日军所占,生死如何?音讯全无。世勋是一位战士,李老弼是一代历经风雨的老人,父子二人当倾诉这生死两隔的家仇国恨时,他们都深感在战火燎烧、命如蜉蝣的大时代里,个人的力量是那么微不足道。一家如此,一国何偿不是如此!一个民族,在一条危难的船上,有多少人流着一种割舍之泪,流着鲜红的血。
这里,一切都可以省去笔墨,唯有枝兰不能。枝兰是世勋的表妹,刚好18岁,心灵手巧,对世勋端茶喂饭,服药擦身,端屎端尿,一切都是由她来做。为了方便,她的床就挨着世勋的床。世勋心疼、心慌、心碎、心静,枝兰就心疼、心慌、心碎、心静;她在照顾、伺候表哥的时候,感到在人生的舞台上,表哥是主角,她也是主角。知道了她到底是谁?是表妹,但表妹是配角,她感到自己不是表妹,像是世勋的妻子。表妹能看到表哥身上的一切吗?小时候可能看到,长大了就看不到了。而照顾表哥的日子里,表哥的什么东西她都看到了。这些东西,只有妻子才可以看到的,才可以摸到的,如今她像妻子一样都看到都摸到了。她和表哥过去说过悄悄话,那是小的时候,表哥去了安庆上学之后,说悄悄话的机会没有了,表哥也不抱她不亲她了。时间不是直线,它是拧成的麻花,如今童年的回忆,青年的感觉,现实的亲近,梦境的憧憬,全都能在表哥的床边一天一天纠缠着、碰撞着、重塑着、激发着。
世勋睡着时候,枝兰安静地看着他,心里安静下来之后,心里勇敢地呈现一种现场节奏和张力的拉扯。表哥醒来的时候,她会傻呼呼地说:“哥,我不希望你这伤口痊愈,它是永远的海,不痊愈,我能永远地泛舟在这海里,在你身边。”她又说:“我希望,你的伤口敢快痊愈,痊愈了,你像小时候一样可以带着我散步。”枝兰的长话像潮水,让世勋的感情一泄千里;枝兰的短话像擂鼓,让世勋加快了心跳的频率。
世勋理解枝兰所有话的全部,说:“小妹,我是有家室的人啦,虽然你的嫂子不在了,但我还有儿子。”他没有再说下去。枝兰说:“嫂子生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后,我和你一道把儿子找回来,视如己出。”
这一切,李老弼夫妇看的真切。儿媳死在日本人的炮火之下,儿子才26岁,不能不再娶个媳妇啊。况且枝兰又是娘家侄女。农村有话:“侄女跟姑,一辈子不吃苦。”3个月后,待世勋伤愈之后,一段婚姻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态下开始了。
李世勋伤愈之后,写了一封信,让18岁的老漂将信送至朱寨二大人手里。二大人火速骑马至涡阳龙山西侧的一个村里,将信交给新四军龙山部队的负责人。第三天深夜凌晨,在一个狗不叫、星睡觉的当口,他要离开小镇了。此时,李世勋身穿长袍,头戴礼帽,手提一支驳壳枪,告别父母,告别枝兰,由李德和老漂护送至北大沟北岸的树林中,与来接他的战友上蹬催马,扬鞭而去,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老漂大叔说:“从那架势来看,世勋哥是一个当官的,不然怎有十多匹战马的队伍来接他呢?来的人都是双挎德国造二十响的盒子炮。
在此后的4年中,李世勋曾几次乘夜色回到小镇,来去皆有二大人的土匪武装负责接送,他为枝兰留下了两个水灵灵的女儿。
1944年,在一个浮云游动的月夜,疏疏密密的树影笼罩着北大沟,李世勋又一次潜回小镇。那晚,枝兰对世勋说:“你的枪法真准,打一枪中一个。”世勋有些不解,未等开口反问,枝兰接着说道:“我又有了,快8个月了。成天在肚子里又蹬又闹的,我感觉这回要生儿子了。”世勋说:“你感觉是儿子肯定是儿子。”枝兰说:“你给儿子取个名字吧。”世勋思考片刻说:“就叫明武吧。与明文两个一文一武。”
我们无意讨论李世勋给儿子取名的意义与动因,事实上,名字里体现人生的理想与志向,从来就不是含糊不清的话题。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许多孩子的名字,都关联着人生目标的宏大主题,而这一主题,又是由每一个具体的微个体来说明与阐释的。那晚,世勋没有为这个家庭贡献出几个孩子的枝兰上床,他与父亲密谈了一阵,便匆匆离去了。
北大沟的南岸,在街道的东侧,设有乡公所,隶属老王人集区管辖。3天前,从阜阳来的一个人,遭逮捕被关在乡公所里,传说是八路军的探子。其实那一带并不是八路军活动的地盘,而是彭雪枫领导的新四军,乡人对八路军与新四军搞不清楚,凡涉及到共产党部队的活动,称其为八路。因为那个探子是从涡阳去的阜阳,又从阜阳回涡阳,人们管叫他“北乡人”。他们活动于涡河以北一带,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不知为什么,在那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偏偏冒出一座一百多米高的石头山来,当地人称那山为龙山,叫活动在那里的新四军为“龙山部队”。因为有个“龙”字,不了解情况的老百姓把它说成是贺龙的部队。龙山距小镇已近百里,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这百里的距离,不知摆满多少扑朔迷离的故事与猜想。
自那位新四军的探子关进乡公所之后。王人区中队来了十几位士兵担任警戒,监视的十分严密。小镇上的人谁也没见过这位探子长的是什么模样。好在小镇不大,从卫兵的一个眼神和片言只语中,小镇人都能感觉到那位探子的情况,这样便很快传到朱寨二大人那里。土匪的各个站点,像古代的消息树一样,他们很快把这一消息传到涡阳的龙山。为救这位探子,李世勋带着几位侦察员乘着夜色潜回小镇。
就在黑云遮月的下半夜,熟睡的小镇人听到从乡公所里传出几声清脆的枪声。再后,小镇又陷入了一片寂静。那年月,兵祸匪事,司空见惯,胆小怕事的百姓,谁愿意追着枪声去看热闹呢?再说,那夜的小镇,除王人区中队的国民党士兵外,枪声和小镇人的人不会发生任何关系。
天亮了。乡公所的大门敞开着,看守的士兵屋里死了几个士兵,北大沟的河岸上又死了几个。那位新四军的探子不见了,而在北大沟下游一里处的河滩上,人们发现了李世勋的尸体。尸体抬回家后,李老弼一家嚎淘大哭。老六门的人纷纷出动,帮助办理这突如其来的丧事。枝兰泪如雨下,说丈夫没良心抛开她们孤儿寡母撒手西去。
不多时,老王人集区区长李春阳也赶到小镇,他先到乡公所了解那位新四军探子逃走一事后,又赶到李老弼家安抚李老弼失儿之痛。李春阳这个家与李老弼是世交,官居省厅厅长的二叔李鹤与李老弼又是拜把子兄弟。他明明知道那位探子的逃走与李世勋的死有些蹊跷,但因缺乏足够的证据,也不好说什么。李老弼对李春阳一再强调,是当初自己包办了儿子的婚姻,导致了儿子精神失常,所以儿子才吞弹自杀,是自己办了一件糊涂事。
好在,抓捕这位探子的事,李春阳还没有报到县里,如果把此事张扬出去,那只能是自找霉气。于是,这件事便被他压了下来。
李春阳兄弟五人,每人名字最后一个字都是“阳”字,凭借二叔李鹤厅长之位,五兄弟当科长的、当乡长的、当队长的皆有。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阜阳以北有这样的民谣传出:“阜北五只羊,借叔上天堂;大地写劣迹,恶名传四方。”虽然横行乡里,但他们兄弟五人对李老弼还算是尊重的,常以长辈视之。李老弼告诫李春阳说:“贤侄,你要记住这句话啊:肉厚不挡刀,浪高不压海。再厚的肉,能挡住刀子吗?再高的浪能埋住海吗?人想站得高,看得远,必须往前看。何谓前?前即是后。何谓后,后即是前。”这是严正的警告。后来,解放时,五弟兄皆被人民政府镇压,因为五兄弟皆为国民党当官,才丢了五条性命。
李世勋那夜的所为,难道真的没人发现吗?不!他被一位起早拾粪的老头发现了,此人叫李思玉,他家住在北大沟的南岸,乡公所的西侧。他的眼睛窥见了当场的一幕。他说,李世勋不是一人,另几个与他们的战马就卧在北大沟的高粱地里,他们杀掉了那几位看守的士兵后,救走了那位探子。李世勋为掩护战友们撤退,在北大沟的北岸阻击敌人时不幸中弹落水,尸体被水冲到一里之外。这天,距他的儿子明武出生还有58天。
这消息,一度在小镇悄悄传开了,说李世勋是龙山部队的除奸科长,又说是侦察科长云云。但老于世故的李老弼总是坚称,儿子是不满婚姻包办,得精神病吞弹而亡。后来老漂大叔分析此事:李世勋救走的那个人,绝不是一般的探子,一定是比李世勋更高的领导,不然怎能劳他的大驾,亲自率兵营救?
1945年,李老弼去世了。这个有200多年的小镇失去第一个可以称得上乡村绅士的绅士,再后再也没有这种绅士出现。死前,他嘱咐儿媳枝兰若有可能一定把世勋的儿子明文找回来,那毕竟是姓李的骨血啊。但是李老弼这个遗愿并没有实现,1949年小镇解放,枝兰这个27岁的女人被划为地主分子,接受人民政权的专政,她若把明文找回来,这个家庭除明武这个地主羔子以外,只能又多了一个地主羔子。无论明文在哪里,她想,总比在小镇生活得好。李老弼生前曾告诫李春阳“肉厚不挡刀”。其实,这句话也是对他这个家族从兴盛到衰落的印证。
就在枝兰确定为地主分子那天,小镇有些人也再议论,能不能确认李世勋革命者的身份?议论的结果是难度太大,李世勋是他在小镇的名字,在革命队伍中,他叫什么名字谁也不知道,他所在部队随着解放全国的进程,现在到了哪里?那支部队是什么部队谁也说不清楚。另外,划成份与革命者有关系吗?比李世勋参加革命早的,职务高的,不是同样划为地主吗?那些同情李老弼家庭的人,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当天晚上,老漂敲着破锣在大街上吆喝着:“老少爷们,老六门的后人你们听着,咱们这小镇哪一家没受过李老弼的恩惠?哪一家没吃过老人家的粮,没花过老人家的钱?墙倒众人推,你们的良心叫狗吃了!把人家划成地主,孤儿寡母遭受批斗。”喊着喊着,老漂伏地痛哭起来,不一会昏了过去……
但小镇依旧如常,对老漂的昏死过去没产生任何波动。有人说:“胳膊扭不过大腿,老漂今天疯了。”
百度图片 在此致谢
朱海燕,安徽利辛人,1976年入伍,在铁道兵七师任排长、副指导员、师政治部文化干事。1983年调《铁道兵》报,1984年2月调《人民铁道》报,任记者、首席记者、主任记者。1998年任《中国铁道建筑报》总编辑、社长兼总编辑,高级记者。2010年3月调铁道部工程管理中心任正局级副主任,专司铁路建设报告文学的写作。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系中国作协会员。
主编 李汪源
校对 张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