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进门

1公里，或者更短一些

跃进门，一个路口

一个狭小而肮脏的街巷

盘踞在煤城淮南的一个小镇

父亲，一个木讷的人

一个从来不会说爱的人

在无数个周末

默默地站在跃进门口

等待自己小儿子一家约定的归来

雨点突然密集起来

臃肿的父亲，衣衫不整的父亲

忘记带伞，依然站在雨中

怀揣幸福的等待

向远处张望

                    小木箱

这是我一生独立拥有的第一个箱子

小小的木箱，胆怯，自闭

甚至有些丑陋

就像第一次踏进大学校园的自己

这是父亲给我的升学礼物

在火车站，绿皮火车就要启动

父亲一言不发，用双手把小木箱递给我

我才感觉到它的沉重

愚钝，斑驳，笨头笨脑的小木箱

我不知道它已跟随父亲多少年

也许，在父亲离家当兵的21岁

爷爷把这只小木箱交到父亲手里

小心翼翼，小木箱

隐身大学宿舍最不起眼的角落

我没有胆量发出的第一封情书

还有粉红色的笔记本，孤独和爱恋

就藏匿在箱底

如今，我不知何时遗失了小木箱

父亲亲手递给我的小木箱

连同父亲的来信，火车站台上

父亲的汗滴

                  汇款收据

多年前，在一个褪色的笔记本中

我无意中发现

父亲保存的一张张汇款收据

10元，13元，20元

这些父亲寄给我的大学生活费

细长的纸条上，白纸黑字

加盖了邮戳，铁证如山

我有些心虚，试探着父亲

父亲回答，等你有钱了

再一一归还

省吃俭用的父亲

没有一件光鲜衣服的父亲

在马路上蹲着下棋的父亲

输了牌把鞋子顶在头顶的父亲

偷偷摸摸攒私房钱给奶奶的父亲

三个儿子三房债的父亲

为大儿子盖房，在烈日下汗流浃背的父亲

为二儿子工作，绞尽脑汁的父亲

为了小儿子结婚，从不求人却开口借钱的父亲

干了几十年会计也不拿公家一个硬币的父亲

患了尿毒症不愿意就医的父亲

奋斗一生依然住在40多平方米小屋子的父亲

刚刚62岁就撒手人寰的父亲

父亲啊，即使我家财万贯

我欠您的债，你的恩

这辈子已无法偿清

2023-08-10       

作者简介：龚后雨，安徽滁州人，资深媒体人，财经作家。诗作散见《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绿风》《飞天》《诗潮》等刊物。著有《住房保障模本》《万众双修战沉疴》《三亚旅游革命》等书，作品收入《1989年全国诗歌报刊集萃》《2015卷中国年度优秀诗歌》等多种选集并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