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上)
文/孙宏恩
曾经不知多少次萌生过“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的冲动,然而,往往都是心如平原走马渴望放飞,现实却是不能只做梦,更要做事,时间上的不支持就像鹏鸟徒有“徙于南冥”的想法,缺了一只大翼,无法扶摇直上,另一方面,旅游于普通人而言,也是件奢侈品,生活半径的大小大半取决于囊中之物的多寡。于是,看到别人晒外出的照片时就用“打开电视机,世界各地都跑遍”的说辞敷衍自己;后来,情况稍有好转时,创造条件见缝插针来个短途游也是蛮不错的。游历了夏县堆云洞的“小布达拉宫”,就算是去过了拉萨;欣赏过平陆的“小三亚”兴奋得就像真的到了海南;黄河“小三峡”的碧浪迷醉人心,大有了却了畅游长江的夙愿。然而,潜意识里总还有一个声音在召唤,“像徐霞客、郦道元一样到梦寐以求的远方去”。6月上旬,一个向西的计划终于落地了。
动车飞驰,隔着窗玻璃满眼都是林立的高楼,其上的标识物千篇一律朝着另外的方向,原来高铁是在城市的背面运行。闪念之间眼前的景象就发生了变换,刚刚收割过的平展的麦田,还有阳光下闪着银波的塑料大棚,一直延展到天际。忽然有人惊呼:“黄河!”怦然心动,去冬无雪,今年春夏少雨,旱情严重,母亲河已经“瘦”了,一道道凸起的泥沙把大河塑造成了嶙峋的老人,眨眼间潼关也抛到了脑后。河西的麦田正忙,几十台收割机被尘土裹挟着高效运行,如今的机械化操作让当年“绣女下床”“龙口夺食”的火热的麦里天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八百里秦川生机盎然,仿佛一幅黄与绿交织的画卷,黄的是麦田,绿的是经济林,嫩绿的是秋庄稼,仿佛镶嵌的花边起伏灵动的则是田埂路旁的景观林。
河东至关中,仅一小时的车程,目下已是古城西安了,来在换乘的地铁站,只见发髻扰扰,唐装如云,伴着周围秦风唐韵的壁画,恍然有一种穿越之感。轻松换乘地铁,西安市的地铁自2011年开通运行以来,不断增加,已由当初的一条线发展成如今的网状结构,对面的窗玻璃上正好是西安地铁轨道交通图,只见1号和2号线正像坐标系中的纵横轴,又像人体的大动脉,贯通全城。而我换乘的8号环线,连接的线路一时间数也数不清,难怪8号环线有“换乘之王”的美誉。
不时有地铁巡警在车厢内走动,手中拿着警示牌。我环顾四周,匆匆上下车的大都是年轻人,安静落座,低头看手机,心无旁骛。看着这些城市建设的主力军,一个埋藏心底的念头忽然闪现了。时间回溯到几十年前,成长中的我常听一个笑话,说一个老者总结自己的一生,最东走到村口,最西走到河边,最高上过树,最低下过院子里的红薯窖,几十年就在方圆不过五里的地方兜兜转转,活一辈子就像只活了几天。这个笑话让我对自己的生存现状产生出强烈的不满,渴望逃离村落到繁华的都市去。可惜只有一台收音机从“粉红的回忆”唱到“我的心随着风声波动”,撩拨着我不安、躁动的灵魂。走出去,往哪里走?是我年轻时最深沉的思考。
看看眼前的人们,我不禁感慨:这几十年国家的变化太大了,城市的发展给年轻人创造了无限可能,改变的不仅是生活方式,人们的精神面貌也大不同了。走出去,在城里就有工作岗位,生活节奏与飞速发展的城市同频共振,跟几十年前相比,这些来自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年轻人何其有幸!他们像一束束光,照亮了城市,同时也照亮了自己的人生。凝望沉思间,列车还在飞驰,于这趟列车,于这座古城,乃至于这个世界而言,我们都是过客,但我们依然有追求每一个精彩瞬间的权利。
到西安与家人会合,我们搭乘“复兴号”朝成都进发。五丁开山的故事,开明迁都的故事,望帝化鹃的故事一齐奔来眼底,渴望在可以“扪参历井”的山巅,探寻壮士出川的足迹,在峡谷间倾听熊咆龙吟,或是如诗仙一般与神仙世界来一场邂逅。哪知,刚刚看到秦岭,动车就进入了隧道,一片漆黑中前行了一个多小时,偶尔,在两山的交汇处漏出亮光,并伴有强烈的绿光逼视过来,这绿意让人窥见了中华龙脊金山银山的一角。车箱尽头不断有提示语飘过,车外气温已低至20摄氏度,与城市的热岛效应相较,山中真是神仙的居所。
从黑暗中走出,列车就到达汉中,水乡泽国稻田处处,一派富庶景象。遥想三国时期,这里曾是蜀汉的地盘,秦岭那边长安的曹魏政权虎视眈眈,做梦都想夺得这天府之土。有了先主与诸葛亮的风云际会,蜀汉作为三分一鼎足持续了将近半个世纪,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列车又一次进入了漫长的隧道,过了这座山就是四川的地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