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寻找芦苇地
文/贡发芹
【编者按】文章以“寻找芦苇地”为明线,串联起儿时记忆与现实探访的双线叙事。开篇直抒对芦苇地的怀恋,中段以春、秋两季为轴,细腻描摹芦苇地的生机(如“绿色海洋,碧浪翻滚”)与劳作场景(收割芦苇的“蒙古包”般苇丛),末段以“登堤傻眼”的现实冲击收束,形成“憧憬-追忆-失落”的情感闭环。时间跨度与空间位移的交织,让“寻找”不仅是地理上的追寻,更成为对逝去自然记忆的精神打捞。文章表面是个人记忆的怀旧,实则暗藏对生态破坏的深刻反思。芦苇地从“两千亩湿地”到“机械翻耕殆尽”的转变,折射出人类发展中“经济价值优先于生态价值”的短视——当芦苇“除造纸外无多大用途”,便被轻易铲除。作者借船工之口点明现实逻辑,又以“毁坏容易复原难”的感喟,将个人遗憾升华为对自然生态的群体性怅惘。文中“心痛不已,几乎窒息”的直白抒情,与“千百年自然生态一朝毁坏”的客观陈述交织,使乡愁超越私人范畴,成为对“人类只重眼前利益”的批判。结尾“芦苇地只能留在记忆中”的喟叹,恰似一记警钟:当自然景观成为文化符号的残骸,我们失去的不仅是风景,更是与土地共生的伦理根基。总之,《寻找芦苇地》以个人叙事为切口,在乡土中国的变迁中刻下生态之殇的印记。它既是一篇挽悼自然的散文,也是一面映照文明取舍的镜子——当机械取代苇荡,当实用主义淹没诗意栖居,如何在发展中守护土地的记忆,或许是作者留给读者最沉重的叩问。【编辑:纪昀清】
我很想再次见到女山湖上的那一大片芦苇地,它就在我家乡后边的河对岸。
我的家乡位于明光市境内的安徽省地质公园女山脚下,名叫杨套,杨套与高咀连在一起,庄子背后是女山湖上著名的泗(泗州)六(六合)古道要津王摆渡,王摆渡正北面为国有安徽省潘村湖农场南边堤坝,官方取名叫苏堤,堤下还有一个未垒成功的矮坝,当地俗称无粮坝,坝子上下是农场下属的编织厂,编织厂的材料来源就是坝子南边女山湖上的大片芦苇。
这是女山湖上最大也是最后一片芦苇地,约有两千亩。芦苇长在女山湖湿地上,多数情况下,苇地没有水,只有在雨量充沛的季节,湖水才会漫进苇地。据说这里的芦苇荡,历史悠久,可能有几百年之久。
我对这片芦苇地非常熟悉,因为它是我儿时经常光顾的地方。
春天来临,苇牙挺出地面,一夜之间就一片嫩绿,一眼望不到边。苇牙见风猛长,绿色渐渐加深,一两个星期之后,就成了一人多高的芦苇,郁郁葱葱,苍翠欲滴,充满了无限生机。立在苏堤,清风拂来,放眼望去,芦苇地就像绿色海洋,碧浪翻滚,一直延伸到白雾蒙蒙的天际,煞是壮观。

春末夏初,天空晴朗,气候温润,气温不高不低,是这片芦苇地最富情趣的时节。儿时,我经常在这个时候与一群伙伴过河到芦苇地里打猪草,进入苇地十几米之处,就可以看见长在芦苇地里的各种猪草,因很少见阳光,丰盛繁多,又肥又嫩,几分钟就可以打上一大揹,足够小猪美美吃上三两天的。
不过,我们并不急于返回,一般都要在苇地里逗留一两个小时。苇地里有苇莺、灰鹤、画眉、白鹭等各种鸟儿,大多数叫不出名字,叫声此起彼伏,清脆甜润,悠扬婉转,时高时低,时远时近,悦耳好听。然而,我们那时并没有欣赏能力和闲情雅兴,也没有爱护鸟类意识。我们关注的是鸟巢在哪里,赤着脚,踩在苇地柔软湿润的泥土之上,在茁壮的芦苇中间,循着鸟叫声,自由自在,钻来钻去,很快就能找到鸟巢,搭在繁密的苇叶之间,伸手可及,掏几窝鸟蛋回家打牙祭,或是捉写幼鸟回家饲养玩赏,每每都有收获,自觉其乐无穷。有时沿着湿润的泥土,钻到苇地深处,常遇到小苇塘——苇地低洼之处,积水不深,清澈见底,运气好的时候,能捕到不少新鲜的鱼儿,回家就可以一饱口福。有时也会在苇荡里迷失方向,转来转去,大半天才钻出苇地,中饭后或是傍晚才能回到家,害得父母担心受怕,自己免不了被训斥一顿。但我们始终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秋天来临,霜降之后,芦苇地一片金黄,金灿灿的苇地上空芦花摇曳,飘荡着雪白的苇絮,上下翻飞,漫天打转,像是白云遮蔽住深蓝的天空,美不胜收。

苇子熟了。编织厂人手有限,就雇周围农民收割,每捆芦苇扛到坝上可以获得两毛钱报酬,收割后的苇茬、杂草由农民自己拾取用作烧锅燃料。这个季节,芦苇地人山人海,坝上坝下苇丛林立,远远望去,像一个个草原上的蒙古包,成为女山湖边一道特有的风景。我那时也做过父母的帮手,参加过收割芦苇劳动,虽辛苦,但充满乐趣。这些都是儿时印象。后来围湖造田,潘村镇和原太平乡(2003年,该乡南四村移民女山湖镇,余下范围2007年区划调整,并入潘村镇)于1975年冬天,在苏堤南面两三公里处又筑起一道堤坝,取名丰收圩,这片苇地被圈在丰收圩里了。我曾几次来过这里,从王摆渡过河就是丰收圩,上了丰收圩就可以看到这片苇地,碧绿的芦苇一望无际,依旧生长茂盛,生机盎然。
记得最后一次来到这里已有二十多年。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再见到这片苇地,再感受一下儿时苇地打猪草情景,再体验一下儿时苇地掏鸟捕鱼的乐趣。
机会终于来临,今天五一节,朋友的儿子结婚,我回乡喝喜酒。中饭后无事,就一人漫步到王摆渡,在河边转悠近一个小时,终于等到渡船,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多年思慕的大片芦苇,置身儿时的苇地,我在渡船上心情非常激动。
但当我登上丰收圩大堤时,一下子傻眼了!我魂牵梦绕的芦苇地呢,没有了,代之的是大片的麦苗和星罗棋布的精致养鱼池。二十多年来所有的向往、渴望瞬间化为了泡影,我心痛不已,几乎窒息!虽然工作就在市区,每年我都会十多次回到家乡,但因各种事务缠身,每次都是行色匆匆,始终未能成行。没想到二十多年后再也寻找不到儿时记忆中的芦苇地了,我深感失望和遗憾!
船工说,这里改种粮食一二十年了。芦苇用途广泛,可以编成席子、拶子、工艺品,用于铺床、建房、储存粮食、日用观赏,人们日常生活离不开苇编制品。但现在人们生活富裕了,农民家居已不再使用芦苇席,建房已不再使用席笆,储粮已不再使用拶子,除造纸厂采购外,芦苇已没有多大用途,种植芦苇几乎没有经济价值,只好改种粮食。原来如此!
据我所知,芦苇具有极其顽强的生命力,怎么一下子就绝迹了呢?原来,春天苇牙挺出地面不久,用大型机械进行翻耕,待部分苇牙存活后再翻耕一次,如此三番五次,生命力异常强大的芦苇就被铲除了。千百年逐渐形成的自然生态环境,一朝就被毁坏了,我的惋惜之情无法表达。
苇地失去直接经济价值,为什么不寻找它的间接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呢?保留下来,作为女山湖上特有的湿地风景和鸟类天堂,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如果作为旅游资源加以开发利用,不同样可以获得丰厚的经济效益吗?但现实当中,人类在对自然索取时,往往只注重眼前利益,很少考虑生态价值的!
当然,现在这种想法已不现实了。人间事物往往都是这样,毁坏容易复原难,女山湖上这片苇地还有复原的可能吗?我不知道。看来,这片美丽的芦苇地只能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恐怕再也寻找不到了。

【作者简介】贡发芹,笔名亚鲁、贡晖,高级中学语文教师,三级律师。安徽恒维律师事务所律师,安徽省文史馆特约研究员,安徽散文家协会副主席。曾任安徽省明光市政协办公室副主任、市政协常委、市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主任、市政协六级职员,滁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常务副主席、滁州市散文家协会常务副主席等。系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安徽省历史学会会员,安徽省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学会会员,中国近现代史史料学学会理事,安徽省民间文艺家协会、报告文学学会理事。有诗集《蹒跚学步》《浅唱低吟》《柔声细语》《轻描淡写》《浮光掠影》,散文集《帝乡散记》(38.8万字)、《帝乡散忆》(42万字)、《故园乡愁》(30万字)、《骨伤百日记》(30万字),文艺评论集《管见孔识》(27万字),民间文学《中国民间故事全书:安徽滁州·明光卷》(41万字,主编)、《中国民间文学大系·故事传说·安徽明光卷》(50万字),史学专著《吴棠史料》(35万字)、《明光史话》(40万字)、《史林拾荒》(34万字)、《明光历史人物》(50万字)、《明光人文概览》(16万字)、《明光政协史》(二卷上下册,115万字,主编)、《嘉山县志》(80万字,点校)等作品集25部约730万字。作品入选《2010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国诗歌年编》《安徽最美地名故事》《滁州文学六十年》《滁州散文选》《滁州诗歌选》《民间故事选刊》《小品文选刊》《《幽默与笑话》《华夏关注》《党建文慧》等40余种文集、选刊,其中散文《举人巧对朱元璋》入选河北少儿出版社《小学语文同步阅读》(五年级A版)课外教材、散文《寻找芦苇地》入选百度题库及全国性高中语文试卷阅读题、散文《隋唐大运河开辟中国古代高速时代》入选全国性《2024-2025学年七年级下册历史[新教材]期中复习材料分析题精编50题》一书,《明光史话》《史林拾荒》《轻描淡写》《管见孔识》等5部书收入百度百科词条。曾获安徽省社科普及优秀读物奖、安徽省金穗文学奖、中国散文年会奖、华语文学创作笔会奖、屈原诗歌奖、《文学界》优秀作品奖等十数种省级以上奖项及明光市人民政府第一、二届文学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