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邓荣
暴雨砸碎在鼓楼飞檐的琉璃瓦上,我攥着国防科大录取线仅差三分的成绩单,跌进了永宁门瓮城的墙缝。槐花混着明城墙六百年的积尘灌进领口时,忽然有双手将我拽进了避雨的敌楼。
“小心洪武年间的排水槽。”穿水文局制服的青年抖落工装上的国槐花瓣,胸前的党徽在闪电里泛着青铜冷光。他手捧的测绘仪屏幕上,暴雨中的西安城正以朱雀大街为轴缓缓旋转,像极了父亲作战沙盘上1949年的长安城防图。
我认出他别在腰间的仿唐铜壶滴漏——三天前在碑林博物馆,就是这个物件接住了我失手打翻的靛青颜料。此刻那抹残存的群青色正顺着他的防汛地图晕染,勾勒出的轮廓竟与父亲作战日志里“秦岭5号隧道可疑回波”惊人重合。
“唐渡!来吃肉夹馍!”永兴坊传来的秦腔唱段劈开雨幕,唐奶奶拄着雕花防汛桩立在坊门下,脚边蜂窝煤炉上煨着的肉夹馍正飘出白起墓夯土的气息。老人突然用纺锤敲击门框,1937年地下党接头用的鼓点惊飞了檐角避雨的太平鸟。
手机在此时震动,父亲发来的定位闪烁在西康铁路135号隧道。昨夜他摔碎的青花酒盏里,我分明瞥见一张泛黄的工程兵合影——背景里的青铜鼎纹样,此刻正在唐渡打开的烈士遗物盒里幽幽发亮。
“1949年5月17日,我爷爷用颜料罐给解放军传递城防图。”唐渡突然将滴漏里的雨水泼向城墙,水珠在青砖上显影出带经纬度的军事地图,“你父亲参与修建的这条隧道,正好压着周朝诸侯会盟的祭坛。”
暴雨中传来城墙马拉松的起跑枪声,万千雨燕从敌楼箭窗倾巢而出。我跟着唐渡冲进防汛指挥部时,大屏幕上八百里秦川的雨云正聚成镰刀锤子形状。他的全站仪突然响起警报:隧道深处检测到与滴漏同频的次声波。
父亲带着抢险队赶到的瞬间,老座钟敲响七下。唐渡摸出一枚带弹孔的银元塞给我:“1942年地下党用这个干扰日军声呐。”话音未落,隧道里传来编钟轰鸣,地下水喷涌形成的虹桥之上,赫然浮现出刻着“人民万岁”的西周青铜鼎。
“找到了!四九年护鼎牺牲的唐政委……”父亲的哽咽被防汛警报吞没。唐渡展开浸透的烈士证明书,雨水中渐渐显影的文字,竟与鼎身上的铭文互为镜像。我的成绩单不知何时爬上藤蔓般的等高线,国防科大特殊人才破格录取的电子章正在雨中缓缓绽放。
子夜时分,新城广场的入党誓词穿透雨帘。唐渡将滴漏嵌进防汛指挥车操作台,整个关中平原的雨突然逆着重力升向夜空。千万颗水珠里,我看见唐政委将染血的城防图交给青年工程师,父亲在98抗洪前线递交入党申请,而此刻的我们正把防汛数据上传至北斗卫星。
槐花乘着最后一缕雨丝落向大唐不夜城时,唐渡的党徽胸针映出奇异的双虹。大雁塔尖突然传来编钟长鸣,父亲的紧急呼叫同时抵达:“隧道里发现秦代治水碑林!需要古文字专业的……”我望向手中被暴雨洗亮的录取通知书,国防科大文物防护专业的邀请函正在显影。
晨光劈开云层之际,我们站在重现天日的汉长安城防洪渠遗址上。唐渡的测绘仪屏幕里,我的高考作文《渭水与黄河的对话》正化作数据流注入防汛系统。他腕间的仿唐滴漏突然指向东方,那里,暴雨洗净的天空中,五颗水汽凝结的金星正排列成1935年遵义会议时的星辰图。

作者简介:
邓荣,女,中学教师。番茄小说签约作家。中国散文网会员,特约编审,专栏作家。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写作感言:笔剑梦马是作家眼中的生活盛宴,是一场心灵的狂欢之旅。我是拿笔当剑,以梦为马的签约小说作家,以墨为舟,遨游文字海洋。诗词歌赋,皆是我的情感密码,解锁生活的万千色彩。那些稍纵即逝的激情火花,心灵的暖阳,感动的泪滴,亦或欢笑与愁绪的交织,都逃不过我的笔尖,每一个字符都跳跃着生动与幽默的生命火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