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简史》

蚂蚁们正搬运最后半粒星光

《钗头凤·故园吟》

黑窑旧，

黄风透，

杏花燃破春衫袖。

羊肠路，

山茆暮，

半坡云坠，

满川星漏。

骤！骤！骤！

油坊锈，

柳沟瘦，

井台枯裂苔纹皱。

炊烟走，

犁痕瘦，

十年荒草，

两行苍柳。

瘦！瘦！瘦！

《风过故园》

黑窑洞静伏在黄土沟里，

像褪色的黑陶罐，

盛着几代人烟熏火燎的年月。

杏花开时，

整个山坳洇出粉霞，

花瓣落在夯土墙上，

与褪色的春联碎屑一同被风卷走。

清晨的炊烟总比日头醒得早。

羊群踩着露水出圈，

蹄印里汪着昨夜的星光。

放羊汉的鞭梢甩出脆响，

惊起梁茆间的野鸽子，

扑棱棱掠过泛青的麦地。

牧童枕着芨芨草编的帽子，

把柳笛吹成沟底呜咽的水声。

涝坝干裂的唇纹里，

还嵌着母亲舀水的木瓢碎片。

场院中央的草垛日渐消瘦，

麻雀啄食时簌簌落下的金粒，

被风搓成细沙，

漫过坍塌的土坯墙。

那棵歪脖子老柳树依然守着庄口涝坝滩，新抽的枝条却再够不着挑水的扁担。

暮色漫上来时，

空窑洞睁着黑黢黢的眼睛。

风掠过荨麻沟，

把多年前的碾磨声、

吆喝声、

铡草声，

细细碾成一把黄沙，

撒进望不见星火的深沟。

醉花阴·故园吟

窑洞黯如旧，

杏染春衫袖。

犬吠唤炊烟，

羊踏云痕，

犁破春泥皱。

十年九旱黄沙瘦，

井涸枯河吼。

荒院柴门扣，

柳老茆残，

故园心上皱。

《风蚀的沟壑》

黑窑洞裂开褶皱的唇

吐出半截锈蚀的犁铧

杏花每年依旧把胭脂抹在断墙上

羊群在云朵啃过的地方

啃出更白的补丁

牧鞭抽碎旱塬的黄昏时

井绳仍悬在记忆的喉管摇晃

荨麻沟的月光爬满蛛网

老柳树用年轮数着迁徙的姓氏

麦垛在空场打着饱嗝

风把往事吹成齑粉

填平所有沟壑的皱纹

最后一盏油灯在梁茆咳嗽

晾晒的羊粪蛋像发霉的星子

炊烟散尽处

故土正从指缝长出新的茧

《钗头凤·故园吟》

黑窑瘦，

黄尘厚，

杏花犹映柴门旧。

炊烟骤，

鸡鸣透。

犬追云影，

马嘶山岫。

咒，咒，咒。  

犁铧锈，

饥肠皱，

麦场空对南山僽。

风沟吼，

柳残朽。

茆梁空寂，

荨麻荒亩。

候，候，候。

《故园风骨》

窑洞塌陷的眼窝里

仍流淌着杏花的胭脂

铁犁剖开过山坡的皮肤

麦芒至今扎在褶皱的黄土里

羊群啃秃的沟壑在打盹

柳树沟的枝桠挂着

被风吹散的吆喝

荨麻沟的尖刺上

还粘着牧童破旧的衣角

涝坝干裂的唇纹间

渗出母亲的炊烟

后窑里的石磨

压碎过三个季节的月光

中嘴梁上的风依然卷着

羊粪蛋滚动的歌谣

下窑的洞张着嘴

吞咽着十万亩寂静

贾堡原上的晚霞

正在缝合所有沟壑的伤口

而我的脚印永远卡在

荨麻与柳枝编织的篱笆上

《七律·故园》

窑洞残垣印旧痕，

杏花映户三春村。

犁铧破土书农史，

鞭影摇风唤牧魂。

井底苔深吞旱泪，

场心垛稳守乡根。

荒沟寂寂炊烟散，

梁上山茆草没门。

《故园吟》

黑窑史册载春秋，

土壁残垣岁月稠。

杏染山梁红胜火，

烟凝墟落暮成愁。

犁铧破土耕春色，

草垛堆场慰岁愁。

犬吠柴门惊晓月，

羊群似雪落山丘。

十年九旱枯泉眼，

五谷三荒裂垄沟。

涝坝吞干喉舌燥，

饥肠吹散北风遒。

荨麻沟畔人踪渺，

中嘴梁间草色幽。

柳树空遗焦尾木，

枯河犹记裂冰喉。

炊烟断续呼归晚，

童笛苍茫唤老牛。

粪蛋铺茵山作纸，

鞭声裂谷壑为舟。

空庭寂寂蛛丝结，

荒径萧萧鼠迹留。

云起空巢遮望眼，

尘封石磨刻乡愁。

风吟沟壑名非妄，

雁过田畴影自浮。

纵有新篇书广厦，

《风穿过空村》

黑窑洞裂开缺牙的嘴

吞下整个童年的黄昏

杏花在断墙边炸开二踢脚

羊粪蛋绣出山梁的绿毯

荨麻沟的别号被骡子踢歪

如今只剩风在磨它的镰刀

场院上草垛矮成坟包

炊烟把母亲的呼唤

拧成一根打结的麻绳

拴住井底晃荡的月亮

牧羊鞭抽碎云影时

柳树沟的根正在水泥缝里咳嗽

而三轮车碾过的地方

犁铧正用铁锈写遗嘱

留守的麻雀数着空巢

每扇木门都是故乡合不拢的眼皮

荒草替我常回家看看

脚印却卡在城际线的齿缝里

《定风波·故园吟》

残窑断瓦记年轮，

杏火烧云旧日春。

犬吠柴门烟篆字，

风起，

羊蹄踏碎岭头云。

犁铧锈埋蒿草径，

谁省？

十年裂土噬苔痕。

梁峁空余牧笛魂，

萧瑟，

柳沟瘦月照荒村。

《故园吟》七律

黑窑无语望山秋，

断壁犹存岁月稠。

犁破春泥翻旧梦，

鞭扬暮色牧荒丘。

炊烟已散风咽柳，

草垛空余月照沟。

十载旱云枯井底，

一川衰草诉乡愁。

《七律·忆故园》

故园荒径旧篱笆，

稚子欢声落晚霞。

懵懂不知山外事，

痴顽只识水中虾。

而今童趣多机巧，

却少泥香染袖纱。

最是炊烟萦梦里，

一轮残月照天涯。

《七律·童年忆趣》

鼻涕总拖二尺长，

黄泥滚作金箍棒。

掏蛋上房惊犬吠，

逃学翻墙惹母狂。

常嫌作业如星少，

却羡童孙补课忙。

欲返童年求孟婆，

汤勺扣我满头浆。

《七律·童忆》

常骑竹马撑破天，

偶坐牛车叠碎砖。

碾碎沧桑化陌烟，

撕开岁月寻童趣。

四十春秋弹指过，

三千云月转头旋。

欲拾流光补残梦，

儿时碎片落深渊。

《七律·忆故园》

故园旧影渐模糊，

稚子欢声入梦酥。

土垄躬耕知世朴，

书窗苦读叹才孤。

常思野径追蝶趣，

每望高楼觅雁途。

岁月风蚀痕尚在，

残垣断壁念如初。

《时光褶皱里的故乡》

（朗诵散文诗）

老照片在抽屉深处泛黄

指纹触碰的瞬间

炊烟从褪色的屋檐升起

那时的蝉鸣悬在柳树梢

我们的影子在田埂上

追逐着蜻蜓翅膀的光斑

啊，故乡！

你褶皱的掌纹里

还留着赤脚奔跑的沙粒

褪色的蓝布衫裹着

我们用玻璃弹珠交换的秘密

星空是免费的糖果

萤火虫提着灯笼

照亮每一条回家的羊肠小道

而如今的孩子们

踩着智能滑板车掠过街巷

他们的眼睛倒映着电子屏幕

却再也看不见

我们藏在麦垛里的整个夏天

那时的理想是村口的三轮车

突突突地驶向远方

现在的远方变成手机里的像素点

而我们的童年

永远停留在1978年的蝉蜕里

母亲的呼唤依然在庄院前回荡

只是回声里多了混凝土的冷硬

老榆树的年轮吞下多少离别

新芽却再长不出

我们当年刻下的歪扭名字

啊，故乡！

你斑驳的砖墙是时光的密码

我却弄丢了

打开童年的那把铜钥匙

此刻站在立交桥的阴影里

风送来远方的稻花香

恍惚间又看见

我们举着冰棍跑过晒谷场

把笑声摔成

银河里闪烁的

——碎星星

《指纹里的故乡》

泥墙剥落蝉鸣的瞬间

草垛是童年的瞭望塔

弹珠滚过麦浪时

天空比一块玻璃糖更蓝

风筝断线多年

仍悬在炊烟织就的网里

指纹在砖墙上

蔓延成皱纹的形状

门环锈迹咬住黄昏

青苔正一寸寸爬上台阶

老槐树抖落年轮时

月光正在缝补零散的蝉蜕

我仍站在对岸

看时间把黄昏叠成纸船

载着褪色的乳名

漂向长出皱纹的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