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虫，是大地写给天空的两封不同情书，是造物主谱写在四季乐章里的两种截然不同的音符。摄影师李招培用他那带着山野粗粝劲儿的话语点破了一个直白的真相：“花，我所欲也；虫，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兼得，舍花取虫，吃饱无忧矣！” 这话，像一声清脆的鸟鸣，直抵生存的核心，却也像一记重锤，敲打着我们心中对美的向往。

        花，是自然的诗行，是时光温柔的耳语。它无需言语，只需静静绽放，便能在心湖投下涟漪，让目光沉醉。春的娇羞，夏的热烈，秋的静美，冬的偶见惊喜，都是它写给世界的情书。看花，是与天地间纯粹之美的一场灵魂对话，是无需代价的馈赠，谁不心向往之？那份触手可及的美好，是灵魂的慰藉，是无需跋涉的盛宴。

       而虫呢？它们是另一重生命的脉动，是泥土里、叶荫下，更为具体、更为迫切的存在，是维持这盛大生命剧场运转的基础能量。

       想象那枝头一朵荷花，饱满、娇艳，带着露水的清甜，在晨光里轻轻摇曳，仿佛低语着美的秘密。一只雄性的寿带鸟，拖着它那如同水墨长卷、华美绝伦的尾羽，像一位不期而遇的诗人，悄然停驻其上围花而转。它低头，感受着花蕊的金粉，花瓣的柔韧与温存，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宁静如水，渗透进羽毛的缝隙。这花，是它灵魂深处渴望的片刻诗意，是生命馈赠的视觉盛宴，是所有关于“美”的具象。

        然而，生命的画卷，从来不是只有宁静的笔触。就在这花影下的温柔乡里，一声微不可闻的窸窣，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和谐。寿带鸟倏地抬起头，它那双蕴含着野性光芒的眼睛，穿透花叶，落在了不远处的泥土上。那里，一只肥硕的虫子，正笨拙地蠕动，像一截移动的、充满诱惑的点心。它的存在，如此具体，如此充满“生存”的重量。

       寿带鸟的心，被什么东西轻轻叩击了一下。那不是花所能给予的、飘渺的欣赏，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本能的召唤。它的胃，仿佛与那虫子的蠕动产生了共鸣，轻轻地、不依不饶地叫了起来。那叫声低沉，带着不容忽视的焦灼，是生命最直接的呐喊，是生存法则最诚实的低语。

       花，它所欲也；虫，它所欲也。这矛盾，在寿带鸟小小的胸腔里掀起惊涛骇浪。花是美的化身，是灵魂的慰藉，是阳光下可以沉醉的梦境，是生命里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优雅，是它那身华羽所能映照出的最极致的美。舍弃它，如同舍弃一段温柔的光阴，一种近乎神性的体验。可那虫呢？那蠕动的、充满蛋白质的小生命，是实实在在的饱腹感，是生存最直接、最原始的保障。它代表着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不必为空空如也的胃而焦虑，不必在风里雨里，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美而耗尽最后一点力气。

       “两者不可兼得”，这是自然铁律，是生存的残酷。寿带鸟没有犹豫太久。它知道，美的东西往往需要付出代价去守护，或者，需要足够的底气去欣赏。而此刻，它最缺乏的，恰恰是那份饱足后的从容与底气。它那华丽的尾羽，在风中微微颤抖，仿佛也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挣扎。

       于是，它做出了决定。那决定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果断，仿佛花上的一切美好，都只是虚幻的泡影。它收拢华丽的翅膀，不再眷恋那朵摇曳生姿的花，身体如一道彩色的闪电，精准而迅猛地射向了那泥土上的目标。

       “啾！”一声清脆的鸣叫，带着捕获猎物的快意。虫子被牢牢叼在嘴里，那触感，真实而满足。寿带鸟落在旁边的枝桠上，看着远处那朵依旧孤零零盛放的花，心里竟没有想象中的失落，反而涌起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吃饱了，无忧矣。这简单的六个字，此刻在寿带鸟身上得到了最朴素的印证。它拥有了实实在在的能量，可以应对接下来的风风雨雨，可以继续用它那华美的身姿，在这片天地间穿梭。那被舍弃的花，虽然美，却终究只是风景；而这被捕获的虫，却是此刻最可靠的盟友，是生命得以延续的基石。

        这小小的生灵，无意中演绎了一场关于选择的人生寓言。我们人类，何尝不是常常站在花与虫的十字路口？我们渴望诗意的生活，渴望灵魂的丰盈，渴望那些如同花般绚烂却难以捉摸的理想、艺术、爱恋（花，我所欲也）；我们又不得不面对柴米油盐，不得不为生存奔波，不得不抓住那些如同虫子般具体而微小的机会，来换取片刻的安稳、一份工作、一个居所（虫，我所欲也）。

        有时候，为了“吃饱无忧”，我们不得不暂时放下对“花”的追逐，甚至有时会为了长远的“虫”（物质基础）而牺牲眼前的“花”（生活情趣），哪怕心里清楚，那花可能永远不会自己跑到嘴边。这选择，或许带着一丝无奈，一丝对美的亏欠，但生存的法则，往往就是这样，硬邦邦，不讲道理。我们建造高楼大厦，或许就占用了鸟儿们的栖息之地；我们追求效率与利润，或许就忽略了身边悄然绽放的野花，忽略了内心深处那份对宁静与诗意的渴望。

       然而，寿带鸟叼着虫子，看着花，那眼神里似乎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它得到了温饱，却也永远失去了此刻花下的那份宁静与诗意。这取舍之间，是生命的重量，也是成长的代价。花与虫，并非完全对立，它们共同构成了这个世界的肌理，一个关于美，一个关于实，缺一不可。就像我们，既需要物质的基础，也需要精神的滋养。

       也许，真正的智慧，并非永远选择花，或永远选择虫，而是在认清两者的价值后，懂得何时该为花停留，哪怕腹中空空，让灵魂得以滋养；何时该向虫俯身，哪怕辜负了风景，让生命得以延续。重要的是，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带着全然的清醒，和一份对生命本身，不偏不倚的尊重。理解我们与自然万物一样，都在这选择中前行，都在寻找那微妙的平衡。

        而那只寿带鸟，叼着它的“无忧”，拖着那华美的长尾，飞向了下一个未知的路口。翅膀划过天际，如同在空中划出一道水墨长卷，留下一个关于选择、生存与生命价值的，彩色的问号，在风中轻轻摇曳，如同那朵被舍弃的花，依然在诉说着关于美、关于生存、关于我们共同栖居的这个世界的，无声的故事。花影与腹鸣，交织成生命最本真的乐章，提醒着我们，在奔波的路上，偶尔也该抬头看看天，看看花，看看这充满矛盾与可能性的，我们共同的生命。

文/酒仙    图/李招培赵文碧，四川省青神县河坝子人，三苏文学社社长、主编，擅长写散文与地方传说，代表作品有《火烧玉蟾寺》、《丞相敬师》等，作品常见于《三苏文学》微信公众号、江山文学网、都市头条、金榜头条、美篇、百度等。三苏文学将在每年年底评选当年三苏文学的优秀作者，按投稿量、浏览量、评论数、获精次数、上红榜各占25％，前三名将获得精美荣誉证书及至尊奖杯，并同时在《三苏文学》微信公众号、都市头条、金榜头条、今日头条、百度等平台广泛颁布彰显荣耀，到时可以做现场颁奖活动。欢迎文学老师们踊跃参加、积极支持、互相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