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涅槃沧河桥（7）

一个即将走进婚姻殿堂、揭开人生新的篇章的战士，始终把军人使命看得至高无上；紧要关头，可以用个人婚姻，甚至生命去“殉”这份责任。面对大桥下、渡口旁多枚定时弹，毅然挺身而出，主动排除；为保护大桥、保护群众，献出宝贵生命，无不交口赞颂！

击节赞叹的氛围中，大伙都觉得要为他做点什么。特别是在听取慰问组情况汇报后，这种希冀更加强烈。毕春临营长向大队领导提出：“能不能把章水泉的事迹搬上舞台？”几位领导相互望了望，异口同声：“可以呀。”总政文化工作队的涂队长表示赞同：“我来创作，搞一部话剧宣传他。不过，这里会有他未婚妻的戏份，谁来演？团宣传队没有女兵啦。”

“我来演。”叶雯爽快应下。

“你行吗？”毕春临向叶雯投去疑惑的目光。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到时候看台上。”叶雯给出了自信地回答。

“排演中有什么困难找我。”舒大队长给予了大力支持。

慰问组汇报会后，展超排长提职当了连队的副指导员。他同李连长商量，为章水泉的弟弟专门组织了一场“授枪仪式”，鼓舞全连指战员不怯战，前仆后继去争取更大胜利。

短短一个星期，63大队宣传队就成功创作、排练了话剧《章水泉之歌》，首场演出就在14中队。支队首长来了，舒大队长、芦政委陪着他一同观看。话剧一幕幕展开：参军送别、火线侦察、瞄学排弹、壮烈牺牲、相忍为国，每一幕都紧扣着指战员的心弦；当演员出场谢幕、叶雯把渔家女喜欢的《珊瑚颂》唱起来，全体指战员起立，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有战士率先跑上舞台，把饰演章水泉的宣传队张队长和饰演小芳的叶雯紧紧抱住，激动地感谢他们：“把章水泉演活了，太感人！”支队首长在大队领导陪同下，上台同演员一一握手，祝贺演出成功！一再称赞章水泉：“是援越抗美中了不起的英雄！”后来，又被邀请到支队各大队和高炮部队、工程兵部队演出，同样引起热烈反响，指战员们无不被章水泉视死如归的英雄壮举感动，深受鼓舞。

沧河大桥，作为越南极具战略地位的公铁两用桥，中国军人对它的抢修与保护，如同被美军炸毁它一样，无不牵动着越南党政高层的神经。抢修中，范文同总理曾亲自前往视察慰问；通车一个多星期后，就是中国农历新年的正月初一，胡志明主席又亲自前往63大队指挥所给官兵拜年，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当晚，胡志明主席带来的越南国家歌舞团，和祖国派来的广州军区战士歌舞团，联袂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春节慰问联欢活动，63大队的《章水泉之歌》同台献艺。场地上，有铁道兵支队和高炮支队的战士，也有63大队机关驻地隔河相望的越南人民军弹药库守库女兵连，还有附近的越南群众，彼此间用不同的语言拉歌赛歌、抱拳祝福春节快乐！同为节目鼓掌欢呼，热烈而友善，一派中越两国情深谊厚的喜悦景象。

这份中越友好的情谊，正是胡志明主席心心念念希冀的。

这个春节，叶雯因演出住在了63大队机关，同毕春临的接触也多了起来。

一个夜晚，毕春临来到了叶雯的临时住所，叶雯下部队演出还没有回来。他推门进屋，一股久违的清香沁人心脾，一个深呼吸更加清爽舒适；他走近床头书桌坐下，点燃桌上马灯，拿出挂包中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翻出书中的木棉花书签，仔细品鉴，物如其人、美如其心的往事萦绕……

叶雯终于回来，见屋内亮着灯，心想一定是“他”，喜悦油然而生。推门进屋，一眼看见毕春临坐在油灯下，说：“你还在学习呀！”

甜蜜的话语，香色撩人的她，让毕春临心动了；少了往日的自律与拘谨，毫不犹豫地走向叶雯，一把将她抱住。时间是最好的老师，教给了他该怎样去爱一个人；或许还有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读后的启示，特别是娜塔莎战火中的爱情，除了责任与压力，还有人性在爱情中的本真——情爱无邪，细思量，高唐云雨应有时。

叶雯对他的这一举动好生惊奇，问：“这是怎么啦？”

“我爱你！”毕春临真情表白。简单三个字，仿佛让他已身离战火，世界上只剩下他和叶雯两人。他多么希望就这样一直抱着她，闻着她的体香，听着她的呼吸……

叶雯的爱情观，具有明显的性别属性，善良的心性如同一幅多彩的画卷，满腔柔情，万顷清澈；展示给毕春临的，冷艳、高贵、妩媚、亲和，处处诱人。在饰演章水泉的未婚妻小芳的过程中，小芳的命运每每让她回味，感叹太过凄凉；联想到自己，她不能守着一个大活人，眼睁睁去做第二个小芳。毕春临从未有过的举动，让她觉得这份情来得正是时候，蜜意切切地对他说：“让我卸下妆，做你真实的妻行不？”毕春临似接下糖果的孩子，甜酥酥地应声道：“好！”说完松开了手，而急促的心跳却张弛着如胶似漆的期许。

卸妆、换洗后的叶雯，亭亭玉立，一头青丝瀑布般飘逸，白皙的脸庞静娈绝色，蝉衣下的圆润乳房宛如两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肌肤水润嫩滑，全身散发着独有的体香……他痴迷了，顿时想起苏轼洞房夜为新娘子写下的诗篇《南乡子・集句》：“寒玉细凝肤。清歌一曲倒金壶。冶叶倡条遍相识，净如。豆蒄花梢二月初……”眼前，活脱脱一个仙女般的“王弗”……他痴痴地张望着叶雯，没有了自我。叶雯见他几分木讷，判若两人，问：“你怎么啦？”才让毕春临醒过神来：“你好美！”由衷之言脱口而出。叶雯微笑着张开双臂，回上一句：“我爱你！”更让毕春临心猿意马，直扑过去将叶雯紧紧抱住。她贴耳对他说：“我要做你的女人。”毕春临听明白了叶雯的话，心火如焚地亲吻着她的面颊、嘴唇、脖子……叶雯低声呻吟，两情悦，相拥着向床上倒下……灵与肉的契合与激荡，应了“罗帐细垂银烛背，尽欢娱”；还有柔情蜜意的窃窃私语。月光下的草庐，罩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梦幻而奇妙。

这个春节，既有喜庆至极的欢悦，也有扰乱节日气氛的空袭和细思极恐的大爆炸。正月初三下午，63大队机关遭遇空袭。本是林场的驻地，广袤的森林早被美军播撒了“脱叶橙”，哪怕有滋养林地的游龙河，还是有大片林木逐渐死去，二十多间草庐完全暴露了；多枚燃烧弹落下，房舍和枯树林燃起冲天大火，更有航弹击中政治处，“藏”在山洞中的卫生队、标图班和电台也未能幸免，被导弹炸毁洞体，多人牺牲，许多人负伤……

让人不可思议的还是游龙河北岸的越南人民军弹药库，同日同点自爆了。

这个弹药库利用自然洞体建成，绵延2公里，有3个女兵连值守。爆炸声惊天动地，山顶古老林木被点燃，火光冲天，烟尘遮天蔽日……比63大队遭空袭的情况严重得多。舒诚大队长在安排好机关自救的同时，立即带着卫生队部分医护前去救助，一同前往的还有叶雯。

救护队很快抵达现场。在二号洞库前的场地上，血流成河，尸骨成山，20多名越南人民军的女战士一面号啕哭喊，一面在尸骨堆中寻找，一个个手上、脸上、身上全是血渍；大队长和卫生队的人进场了，叶雯毫不迟疑地参与进去，他们踩下的每一脚都是滑溜溜的血水。一具具尸体被移出现场，摆下长长的几排；剩下一堆堆残肢断骨，也没能找出一个活着的人来。

舒大队长通过叶雯向活着的一群女战士询问，才知晓了大致情况。原来，这天下午，守库的3个女兵连在营主官的主持下，集中在2号洞库前学习。不一会，来了一辆人民军高炮连装运弹药的汽车，学习停了下来。她们二十几个人去了洞口前的小山北面的菜地，多数人留在了洞口与小山间的场地上。有的帮忙搬运弹药，有的在闲聊，大约过了10多分钟，场地上突然一声清脆的爆炸声响起，接着就是闷雷般连锁爆炸，不仅炸了中心库，还炸了左右两侧的1号、3号库，几万吨的库存弹药毁于一旦。

究竟是怎样发生爆炸的？其实，谁也无法说清。哪怕有正在63大队视察的越南政府副总理随后赶来，也无法厘清这“天”字号大案，它将是一个无解的谜。不过，牺牲的240多名越南人民军女战士倒是实实在在的。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爆炸，结束了她们年轻的生命，为了这场战争，为了她们的祖国。两百多名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就这样走了，落日下喧闹的游龙河天浴沐场，再也没有了她们丽质的身影。曾经的圣洁天浴，曾经的人与自然的天成之美，曾经的如醉如痴，已经成为永恒的“曾经”，再也无法复制了。

舒大队长一行人协助处理好后事离开，个个心情沉痛，少有言语。叶雯快步走到舒大队长身边，说：“叔，好凄惨，我从未见过，全身发抖。”舒大队长见她一脸悲不自胜的表情，开导说：“牺牲是痛苦的，这份痛苦只有她们身后的家庭、亲人更加刻骨铭心，也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抚慰。这份痛苦，你感同身受，体现了你的善良，但更需要学会放下，变得坚强；不能让悲伤的经历掩盖了一个战士的快乐！”战争让叶雯懂得了很多，她豁然道：“知道了，叔！”他俩似父女一样，如同高山与流水，相互敬仰，相互抚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