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文/灵慧妹子

父亲那臂膀终于垂落，如碑石沉入土地。

他的警服在抽屉里折叠成静默的册页，

一枚纽扣，仍固执地悬着微光，

像一颗星子，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悬着，悬着，

最终，悬成低垂的麦穗，

悬成土壤深处滋长的根须。

父亲安卧于大地深处，如一枚松果，

如一枚纽扣，如一颗星子，

在幽暗里保持缄默的硬度。

而他的警号，他的党徽，

他经年累月记录的笔迹，

在抽屉深处，在档案深处，

在某个平凡清晨的薄雾里，

渐渐被光擦亮。

父亲那坚实的臂膀，曾撑起倾斜的天空，

在街角，在巷尾，在惊惶的呼喊声中，

在突然裂开的地平线上，

在暴雨倾盆的站台，

在迷途孩子冻红的指尖。

那臂膀是墙，是堤，

是黑暗里突然亮起的灯盏，

是落在肩头的雪，

是融化在掌心的一滴滚烫。

如今那臂膀在黄土之下，

在根须缠绕的深处，

在蚯蚓掘进的路径旁，

在矿脉沉寂的角落，

在种子胀破的硬壳里，

在涌动的暗流中，

在无数无名地质层之间，

在时间缓慢的沉积里，

在静默的深处，

持续着一种深沉的，

深沉的承托。

我触摸他旧时的钢笔，指痕在握处

明亮如新铸的警徽。

抽屉里，那叠纸张呼吸均匀，

字迹的沟壑里，

指纹的纹路里，

党章的段落里，

依然有汗盐析出，

像微型的星群，

在泛黄的纸页上，

在呼吸的间隙里，

在突然静默的午夜，

在未被书写的空白处，

在等待签署的姓名旁，

在墨迹干涸的笔画末端，

在某个需要按下的手印处，

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上，

在未曾熄灭的信念里，

在麦穗低垂的谦卑中，

在根须向暗处延伸的决心里，

在静默的深处，

持续着一种深沉的，

深沉的承托。

父亲，你骨骼深处，

那凝滞的钙质，

那奔涌的铁质，

那微光闪烁的磷火，

正与泥土对话。

它们交换着光，

交换着暗，

交换着沉默，

交换着水脉的秘语，

交换着种子破壳的阵痛，

交换着矿层深处悠久的忍耐，

交换着不曾说出的誓言，

交换着未曾冷却的余温，

交换着臂膀沉落时的姿态，

交换着警号与警徽的硬度，

交换着笔迹与指纹的刻痕，

交换着党章与誓词的重量，

交换着麦穗与根须的韧性，

在静默的深处，

持续着一种深沉的，

深沉的承托。

我俯身贴近新翻的泥土，

贴近那厚重之碑。

父亲啊，你臂膀的余温，

正被麦穗的根须缠绕，

正被蚯蚓的路径铭记，

正被矿脉的纹路拓印，

正被种子的硬壳包裹，

正被暗流的涌动传递，

正被地质层的沉积封存，

在静默的深处，

持续着一种深沉的，

深沉的承托。

光穿过疏落的枝叶，

落在他沉睡的方位，

如一枚徽章，

如一枚纽扣，

如一颗星子，

如低垂的麦穗，

如伸展的根须，

在静默的深处，

持续着一种深沉的，

深沉的承托。

（农历五月二十一，父亲节的第二天，是父亲离开我们七年的日子，深深怀念父亲！！！）

授权首发作者简介：灵慧妹子 中华诗词协会会员 ，  哈尔滨市双城区作家协会会员，哈尔滨市双城区古堡文学社会员，哈尔滨市双城区总工会职工诗词协会会员。有作品入选《黑龙江当代诗词女子百家》。在《墨香方圆》《心香文艺》《湖南新传媒》《东方诗歌》《作家美文》《双城文学》等媒体上发表诗歌，散文多篇，作品曾被搜狐网，网易新闻，今日头条等平台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