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简史

文/陈野涧（陕西）




他的味蕾是命运的筛子
只漏下苦味的颗粒
八岁 母亲沉入冻土
十二岁 父亲的脊梁
被风雪压弯在寒冬里


十三岁的扁担
挑着妹妹和公分簿
那顶沉重的帽子
比斗笠更重
那年 晒谷场上的麻雀
都比他多几粒口粮


新婚的炕席未暖
冰雪路上的巨石咬断
两根腿骨
妹妹推磨的手
把最后的玉米粒喂给石眼
他们相对而坐
用柿子皮的甜味
欺骗饥饿的胃


油灯在墙上画符时
他在赤脚医生手册里
挖药方
当诊所的白墙
终于高过他弯曲的背影
急诊箱里
听诊器旁总躺着
半块没吃完的干粮


后来他走路
左腿仍拖着
四十年前那次塌方
而每个雪天
我头顶的月光
都是他早年
撒在磨盘上的盐


十三年了 他的蓑衣
仍在门后低垂
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坟头的野菊
替他数着春秋
处方笺的笔迹
在药柜里渐渐模糊
北风穿过空磨盘时
我听见石磨深处
传来熟悉的
咔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