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爱
作者:张志成
一天能走多少步,一生能行多少路?路途艰遥,复有几人如行者般虔诚致远?余者散华,且视盏灯如荒物。荒芜满道,自闻拾爱行者催花生木。血肉自于身躯为爱增长。
过去的日子里,我常思索这些问题,又常从我的祖母那得到回应。记忆飘然回到五岁,祖父因一块石子摔亡。此后祖母短暂的从我的记忆里消失。直到我上了初中,因为祖母的床被顽孩烧毁,她居无定所。于是我父亲与婶婶商讨了一番,决定轮流宿养祖母。那时祖母六七十岁了,身体却还硬朗的很。因为居无定所,所以老人家每天都溜出房门。她可能在稻田拾草,也可能在老屋拣瓶。当然,你可能看到她在户外的每个地方、每处角落。但决计不会待在房间里。我放学早,父母忙于工作的时候都让我看着祖母。可每次我都跟不上她的步伐,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每次回来她的手上都会有些零散的零钱,每次回来她都背对着夕阳朝我慢慢地走。
从祖母的身上,我仿若看到一个虔诚的行者。虽然身形佝偻,步履维艰。但又似有一股坚定的信仰支撑着她,一步分作俩步在时间道途悠悠的走着。夕阳映照她的身躯,不由得让我望着她印在水泥地的泥泞。间杂着粗细的草根经风一吹便衔在她的裤腿。我不觉看的愣神,直到她将近家门才恍惚的迎上去搀扶。一直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忽的停住摆开了我的手。布满粗痕褶皱的手轻轻拍在我的肩上,张着嘴不知呢喃了什么。我又看得她略带苦涩的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了五角、一块、五块、十块......她将钱拧在我手心,这才看着释怀一般迈开步子走进了家。望着手里折成对角的纸币,我又好似看到了一个年迈的老人一步步拣着瓶子和纸片,一步步走遍整个乡镇找到收破烂的阿公,又一步步攥着换来的钱回家。许是怕丢了,才视若珍宝的把钱塞进口袋。最后流转到了我的手上,一时我竟也无语凝噎。
后来祖母外出不小心出了车祸,住院了好一阵子。好在人无大碍,只是腿脚再不像从前自如。家里人凑钱给祖母买了轮椅,她也很少走出那间屋子了。每次要换人照顾的时候,母亲总是边嘴上指责祖母的“怪”却又事事亲为。那之后我上了高中,回家都快饭点了。时常听到祖母一个人在房间里大喊,喊的内容又生涩难懂。我猜那是她从小学的歌,唯一让我听懂的只有她常唤的那声“阿细”。这句话在我们家乡的意思叫小弟,在祖母的子嗣中,排名最小的也便是我的父亲了。父亲工作很忙,回家后却依旧尽心尽力的给祖母准备饭菜。可祖母似乎记性变差了,只是反复的呢喃着那些话。偶尔我也进了那间有些昏暗的屋子,握着祖母老皱的手。我知道她孤独了,可我不能常在。她常望着窗外月色,我常望着她。
再然后,我去了离家四百公里的地方上学。临行前还不到我家宿养祖母的日子。父母让我带着俩个重重的包裹让我上了车。我紧攥着那十块钱,合在了我的日记本里。中秋节前几天,噩耗从家里传来。祖母死了,死在一个本该热闹团圆的日子。我啃着月饼,眼泪一时却掉不下来。从小受祖母喂养生出的血肉,在那一两天竟掉了大半。
我又看见了,她拣起地上无人在意的爱。朝着我,如行者般虔诚的来。
个人简介:张志成,就读于广东环境保护工程职业学院,文学爱好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