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一座不倒的山
作者：高德臣
朗诵：董晶辉
故乡的山，不高
父亲站在上面，才显得伟岸
故乡的山，不坚
母亲穿行在林中
而给了几分铁胆
故乡的山
早就离开了我
因为父母长眠在那里
才始终思念不断
父亲，睁开眼睛
看到的就是黑夜
一声长长的啼哭
预示着苦难
三岁失去了娘
也就失去了温暖
失去了，为他遮风挡雨的天
八岁给地主放牛
牛也觉得他可怜
把粪便都积攒在冬天
便出来，让他把脚插进取暖
但，是山就不会被压弯
即使在海底，也会刺破青天
顶着星星出发，披着月光归还
担百斤重的鱼筐
往返六十里赶集
换回了柴米油盐
肩二百斤粮袋，上八米高跳板
坡陡板颤，仍气定神闲
母亲的童年
与父亲的苦难相伴
“鼠疮”病让她的童年
陷入泥潭
无钱医治，做了童养媳
来到父亲身边
苦难相伴苦难
苦难就不会觉得孤单
苦难扶起苦难
苦难也有几分甘甜
“胡子”绑架父亲
母亲前去营救
父亲患了伤寒
拔地主一棵白菜充饥
要送警署报官游街
母亲千方百计解难
父亲，是头不知疲倦的牛
每天驮着家的山行走
母亲，是深谋远虑的“军师”
即时拨动自己的算盘
总想填饱九口人的肚皮
千方百计解决一个家的温暖
贫穷、仇恨、果敢
父亲成为土改运动的中坚
夜幕下村南的壕沟
他面对镰刀斧头的旗帜
举起了右拳
村支部书记，冲锋陷阵
向土豪劣绅宣战
他说"脑袋别在腰带上”
云淡风轻的话语
隐藏的是多少凶险
不识字，捆住了他的双脚
才没有走远
书记、村长、生产队长
职务不断降阶
但每一个阶梯，都承载着誓言
没收地主浮财
身上的兜，揣得满满
那颗璞玉的心
从来就没被污染
小队保管员的钥匙
打开饲料的粮仓，令人眼馋
带回一把，掺着野菜
也会在灾荒中度过难关
六个儿女学习成绩
让他们总挂笑脸
儿女不断求知
步步增长的学费
又总是让他们顿失笑颜
去师专、去粮专
再高的梯子
已不能支持登攀
不识字的他们
渴望着用子女的知识
长高自家的房檐
千方百计地解燃眉之急
大姐的学费
由“婆家”财礼分期付款
二哥的学费
是粮食、鸡蛋、种猪承担
用尽浑身解数
也不能把我们求学的路
逐个铺平，只能在无奈中间断
理解就是感恩，感恩就有怀念
把我们带到人间
胜过了一切贡献
那片土地，留下了他们的汗水
那片土地，留下了他们的品德
那片土地
留下了他们的希望，阳光灿烂
故乡的小村
是父母的村庄
故乡的那座山，是父母的山
我们现在站得再高
那山，始终是我们的起点
2021-11
乡土史诗中的精神丰碑
——高德臣《父母，一座不倒的山》赏析
窦 宝
一、意象建构：山与父母的生命同构
诗以 “山” 为核心意象，开篇便以故乡的山为参照物：“故乡的山，不高/ 父亲站在上面，才显得伟岸”，将自然物象与人文精神巧妙嫁接。山的 “不高”“不坚” 恰是父母平凡身份的隐喻，而 “伟岸”“铁胆” 则是他们在苦难中淬炼出的精神高度。当 “父母长眠在那里”，山便不再是地理坐标，而成为承载思念的精神图腾，这种 “物 — 人 — 情” 的转化，使 “山” 成为父母生命意志的永恒象征。
诗中父亲如 “不会被压弯” 的山，即便 “在海底，也会刺破青天”；母亲则是 “穿行林中” 赋予山以 “铁胆” 的人。两者相互映衬：山因父母而具象，父母因山而不朽，形成乡土社会中 “人即山川” 的哲学隐喻。
二、苦难叙事：历史褶皱里的人性光芒
诗歌以双线结构铺陈父母的苦难史：
•父亲的苦难轨迹：从 “三岁失娘”“八岁放牛” 的童年孤苦，到 “担百斤鱼筐”“肩二百斤粮袋” 的成年劳作，再到 “土改运动中坚” 却因 “不识字” 职务降阶的人生落差，每一个细节都烙印着旧时代的生存印记。尤其 “牛把粪便积攒在冬天 / 让他把脚插进取暖” 的场景，以动物的 “悲悯” 反衬人的艰辛，读来令人心碎。
•母亲的坚韧哲学：“鼠疮” 缠身的童年、“童养媳” 的命运枷锁，却让她在 “胡子绑架父亲”“伤寒无医” 时爆发出 “军师” 般的智慧。她 “拨动算盘” 解决九口人温饱，用 “婆家财礼”“粮食鸡蛋” 分期支付子女学费，苦难在她手中化作生存的谋略，正如诗中所言：“苦难扶起苦难 / 苦难也有几分甘甜”，这种苦中作乐的韧性，是中国传统女性的精神缩影。
诗中刻意将个人苦难与历史背景交织（如土改、灾荒），使父母的故事超越个体叙事，成为一代农民在时代洪流中挣扎、坚守的缩影。父亲“面对镰刀斧头的旗帜 / 举起了右拳”，既是个人信仰的抉择，也是底层民众对命运的抗争。
三、情感肌理：在细节中流淌的血脉深情
诗歌的感染力源于细节的真实描摹：
•生存细节：“顶着星星出发，披着月光归还” 的劳作节奏，“坡陡板颤，仍气定神闲” 的负重瞬间，勾勒出父母作为家庭脊梁的具象画面；
•亲情细节：父母因子女 “学习成绩” 展露笑颜，又为 “步步增长的学费” 愁眉不展，“大姐的学费 / 由‘婆家’财礼分期付款” 的无奈，道尽底层家庭对知识的渴望与现实的窘迫；
•品德细节：父亲 “没收地主浮财” 时 “璞玉的心从未被污染”，在灾荒中未从粮仓 “带回一把掺着野菜” 的饲料，微小举动中见出贫贱不移的操守。
这些细节如针线般缝补起破碎的苦难，让父母的形象不仅是 “山” 的象征，更是有血有肉的凡人。当诗中写道 “理解就是感恩，感恩就有怀念”，情感从叙事中自然溢出，完成从 “记录苦难” 到 “致敬生命” 的升华。
四、结构张力：从乡土到精神的双向回溯
诗歌以 “故乡的山” 起笔，以 “父母的山” 收束，形成环形结构：
•空间上，从 “离开故乡” 到 “思念不断”，地理距离强化情感羁绊；
•时间上，从父母的童年苦难延伸至子女的成长轨迹，三代人的命运在 “山” 的意象中交汇；
•精神上，“我们现在站得再高 / 那山，始终是我们的起点”，将个人奋斗的起点锚定在父母的精神土壤中，赋予 “山” 以永恒的生命源头意义。
这种结构张力使诗歌超越了怀旧抒情，成为一首关于 “根” 的哲学宣言 —— 父母的苦难是后代的精神基因，故乡的山是生命永不褪色的坐标。
五、语言特质：泥土味与诗意的交融
诗人以近乎白描的口语化语言叙事，却在关键处注入诗性隐喻：
•“牛也觉得他可怜 / 把粪便都积攒在冬天” 以动物通感写人之凄苦，荒诞中见真实；
•“脑袋别在腰带上” 的方言俗语，与 “云淡风轻的话语” 形成反差，凸显父亲的豪迈与隐忍；
•“渴望着用子女的知识 / 长高自家的房檐” 将抽象期盼转化为具象画面，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这种 “土味诗意” 让诗歌既保持了生活的质感，又具备艺术的穿透力，仿佛让读者看见父母在田垄间、在炊烟里的身影，听见他们在苦难中低吟却铿锵的生命之歌。
结语：不倒的山，不朽的魂
《父母，一座不倒的山》用山的意象承载了中国农民最朴素的生存哲学与精神信仰 —— 他们是苦难的承受者，更是命运的抗争者；是乡土的坚守者，更是后代的托举者。当父母长眠于那座山，山便成了活着的纪念碑，提醒着我们：所有向上的生长，都源自土地的馈赠；所有挺拔的脊梁，都传承着父辈的风骨。这不仅是一首写给父母的挽歌，更是一曲献给乡土中国的精神史诗。
2025-6-15父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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