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许，1976年新兵军训地

文/李义忠

一群刚刚穿上绿军装的年轻军人，一下子把德阳县的黄许镇变成了军营。快来看啦，是哪儿来的新兵呀，还没有红领章和红五星呢！

1976年12月下旬，西藏军区后勤部工程团接的新兵，进驻德阳县黄许镇的中学校内、农机站、粮食供应站和榨油厂仓库，这些新兵驻扎在这儿，做进藏前的短时间军事训练。

前排从左起，任中兴、张子儒、吴孝儒  

后排，方天琪、李义忠、唐安弟

据德阳县志记载，秦朝时，德阳地区隶属于蜀郡。到汉高祖六年，朝廷将巴蜀二郡进行划分，设置了广汉郡绵竹县，其治地包含现在的黄许镇。东汉时，从梓潼县分出部分区域设置德阳县，县治位于如今江油的小溪坝，这是德阳正式置县的开端。东汉时期崇尚阴阳五行学说。汉朝被视为属“火德”，而“阳”象征君位，寓意汉室承天命君临天下，当如太阳般永存。故新置县以“德阳”为名。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属于川西行署，绵阳专区。1983年设立由四川省辖的德阳地级市。地处川西平原西北，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现在是重装新城，东方电机厂、东方汽轮机厂、二重锻压机厂等扬名国内外。

黄许站（1958年建）是宝成铁路电气化改造（1975年完成，我国首条）的枢纽站之一，距成都71公里。

黄许镇是宝成铁路的必经之地，108国道贯穿境内，还有古渡口。这儿的交通便捷，生活物资供应丰富。理所当然被西藏军区选为新兵训练食宿的地方。

在此军训的这批新兵，来自四川省温江地区的彭县刘光弟、肖伦发、李爱民方全米等；成都市下彭县知青周跃、董卫成、谷友林和许鸿钧等；内江地区的安岳县的姚碧全等；贵州省毕节地区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的虎明富等。

前排左起，陈明松,范群发,刘光建,李安明   

中左起，刘光弟，方天其，肖伦发，张子儒、候建平，佘胜山    

后排左,谢志勇,陈其,阳建明,方全米,钱安富,韩忠富

操场上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的口号声，引来了周围的父老乡亲，以及孩子们来看热闹，看新兵集合、站队、吃饭和洗漱，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就像是自己家的孩子一样喜欢。

新兵的训练场地基本上就在公路上，或者去火车站的路上。

黄许镇历史悠久，古名绵江栅、绵水镇、黄鹿镇、黄浒，清代名黄许。据德阳地方志记载，黄许镇于公元前201年，汉高祖刘邦在巴蜀分治时，属于广汉郡绵竹县治地。东汉分梓潼县置德阳县，唐武德三年，公元620年分雒城（广汉）绵竹县复置德阳县。黄许镇一直是德阳辖区的重镇。

东汉因关口地处古绵竹城的东北面而称绵竹关。到了唐朝因关楼位于鹿头山改为鹿头关。唐末盘踞四川的王建建立大蜀政权，把鹿头关移到黄许镇的绵远河畔，依山傍水建立关隘，借用汉高帝骑白马路过此地，与军师庞统互换白马的故事，改名白马关。后来由四川大文豪苏东坡题写关楼“白马关。”所以，绵竹关、鹿头关和现在的白马关，就是同一个地方，有不同的称呼而已。它是剑南蜀道上葭萌关、剑门关、涪城关、江油关和鹿头关，这五个关口中的最后一道关口。

黄许东北高，东部是丘陵地带，西南是平原。境内主要河流是绵远河，也称绵水，明清时期又称绵阳河。属于绵竹县管辖，因而取名绵阳镇；当地称绵水镇；因出鹿头山金牛古道就是绵水镇，所以也叫黄鹿镇，镇内有绵阳河的水运码头，当地人也叫黄浒镇。

关于黄许镇的来历，有人说黄许本来叫作“黄浒”由于绵远河每年夏季涨大水，当地先民为了躲避洪水，就迁移到离河远一些的高处，没有水灾改称黄许。

也有传说：清朝雍正年间，1735年朝廷派遣布政司一位官员姓黄，按察使一位姓许的官员，从蜀道入四川巡视，途中经过瘟疫区域而感染瘟疫，来到德阳县绵阳镇的南华宫驻下就医，因长途跋涉疲劳和就医不及时病情恶化，病死在绵阳镇。当地官府为了防止瘟疫流行，上报清廷请将黄、许二位官吏安葬在此。官方改绵阳镇为黄许镇。其实，黄许镇改名是绵水有黄许古渡口而改名。（注：“黄叔琳”曾任四川布政使，但其任职时间是在康熙五十九年至雍正二年（1720-1724年），与1735年存在时间差。“许汝盛”山东莱芜人，于雍正十一年（1733年）考中进士，后任四川雅州府知府及四川按察使司按察使。然而，关于他们是否在1735年因感染瘟疫在四川去世，目前尚未找到直接证据。）

杜甫诗中提到：及兹险阻尽，始喜原野阔。黄许是进入成都平原上第一重镇。清朝的《德阳县志》也在其关隘卷中记载，鹿头关就是汉时的绵竹关，今天的黄许镇，位于县域北23里，有古绵阳镇（黄许镇），是交通运输和军事要塞所在地。

历史上“蜀道”就是李白诗中描述的“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路。据资料记叙，八百里金牛古蜀道，从秦岭一路翻越崇山峻岭，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只要翻越鹿头关，就是一马平川的成都平原了。“汉时绵竹关，唐时鹿头关，”就是朝代更迭改名而已。这座成都平原上的第一屏障，也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三国蜀国灭亡的最后一战，就发生在此。曹魏名将邓艾率精兵奇袭，偷渡阴平险隘，穿越人迹罕至的八百里金牛古道，凿山架桥，出其不意地攻占江油，兵锋直指绵竹。

蜀国卫将军诸葛瞻临危受命，在绵竹城外的战略要地——鹿头关（桃花溪谷附近）布下防线，严阵以待。邓艾初战不利，分兵左右夹击均被蜀军挫败。

战局胶着之际，邓艾为激励将士，不惜以军法立威，怒斥其子邓忠及部将师纂（司马师纂），欲行斩首以儆效尤。此举迫使邓忠、师纂二人率部死战，反身搏杀，最终阵斩蜀军主将诸葛瞻及尚书张遵。蜀军防线崩溃，遭遇惨败。

邓艾乘胜进占雒城（今广汉），蜀汉后主刘禅无力再战，出城请降。此战一举灭亡蜀汉。鹿头关作为拱卫成都平原的最后一道屏障，其失守直接决定了蜀汉的命运，足见其至关重要的战略地位。

那时我和战友们对榨油厂感兴趣，常看工人们榨油。厂房里油光锃亮的原始木架榨油作坊，威武雄壮地屹立在厂房中央，高大而深炒油菜籽的炒锅，磨油菜籽的大磨，高大的蒸笼锅灶，铁圈、稻草等榨油工具，以及工人们劳动的工序，看得我眼花缭乱。推磨、蒸锅、制作油菜饼、装机、加木榨条、加速跑步撞击榨干、菜籽油就从榨机肚下流出，这就是工人们用汗水换来的清香菜油。

这种传统的古法木榨取油方法，早在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中，就记载了通过压榨技术制取各种油料的方法。明代的《天工开物》记载：“凡取油，除榨油外，蓖麻和苏麻采用镬煮法；北京有磨法，朝鲜有舂法，以制胡麻。其余皆从榨出也。凡榨，木巨者围必合抱，而中空之，其木樟为上，檀与杞次之。”告诉后人樟木是最好的制作木榨的材料。

那年，一位来自贵州威宁的新兵初到川西平原。眼前的一切都透着新鲜劲儿。虽说贵州老家也吃辣，可四川人“不怕辣”的显然更是高出一筹。威宁的饮食习惯也大不相同，苞谷饭、洋芋（土豆）是家常便饭，还总爱围着小火炉，慢悠悠地煨上一罐罐茶。

川西平原湿冷的冬天，让他很不适应。寒气侵骨，不久他就着了凉，感冒了。偏偏这时，他又吃了些当地麻辣的食物。卫生员送来感冒药复方阿司匹林片，他服下后，胃里却翻江倒海般地疼起来，呕吐物中竟夹杂着刺眼的血色液体！卫生员慌了神，赶紧跑来找我和黄鸣新军医。

我俩立刻赶到连队。仔细询问检查了解病情后，我们判断：这位虎头虎脑的新兵，胃里恐怕早有慢性炎症的老底子。这次又猛吃了不少辛辣食物刺激胃壁，紧接着服下的复方阿司匹林片更是雪上加霜——药物刺激胃黏膜。几重因素叠加，引发了凶险的急性出血性胃炎！

黄军医当机立断：“小李，赶紧送他去绵阳的陆军第77医院住院！路上小心，情况紧急！”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在抢命。我扶着虚弱的新兵登上那辆老解放牌卡车，他的脸色在车篷透下的微光里显得蜡黄，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因为疼痛和失血而微微颤抖。车子猛地启动，颠簸在通往绵阳的土路上。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让他眉头紧锁，痛苦呻吟。我紧紧扶他坐下，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虚弱。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那是他新呕吐出来的、颜色更深的血性液体。他呕得越来越频繁，每一次俯身都牵动着我的心弦。我不断催促着开车的战友：“再快一点！稳一点！” 战友紧握方向盘，油门几乎踩到了底，引擎发出吃力的轰鸣，车身在坑洼的路面上剧烈地跳跃、摇摆。车窗外，冬日的田野和路边的树木急速地向后飞掠，模糊成一片灰黄。我的心悬在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新兵越来越苍白的脸，生怕他下一刻就支撑不住。汗水不知何时也浸透了我自己的后背，冷风从车篷的缝隙钻进来，也吹不散这车厢里令人窒息的紧张和焦灼。

颠簸不知持续了多久，当车轮碾过一段相对平坦的路面时，远处绵阳城模糊的轮廓终于在视野边缘出现。然而，卡车却并未驶向城区，而是在山脚下一个岔路口猛地转向，朝着山边疾驰而去——陆军第77医院到了。望着身后迅速远离的绵阳城，我心中那点初次靠近大地方的遗憾，早已被刚才一路的惊心动魄冲刷得无影无踪。

途中的紧张心情一直困扰着我，那时途中没有急救的办法，只要一个氧气袋，除了照顾只有赶紧到医院才能控制病情。现在的救护条件要胜过百倍。

经过医院的救治，半个月后这位战友得以康复，不过以后可得注意过于麻辣的食物，还有那个水杨酸类药物不能服用了。

一天，参谋刘子益领着我和黄军医，去拜望他在二重厂工作的朋友。在朋友的引导下，终于近距离站在了那座传说中的万吨锻水压机旁。巨大的厂房里，这台钢铁巨兽矗立在中央深坑中，仅仅是它静止的状态，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沉默的火山。

二重大气的厂名，漂亮的职工们宿舍和生活区。我感觉有点红楼梦中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雪白的墙壁，紫红色的推拉窗，窗明几净，红色的实木地板油光闪亮，彰显出大气和高贵，让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傻兵，有点儿不知所措。宽敞的工厂、纵横有序的厂区大道，给人感觉工厂就是一座独立的城堡，自成一体。梦想着有一天能进入这样的工厂，不仅是向往那种“洋盘”，而是希望成为其中的一分子。

20世纪70年代，黄许镇还是比较热闹，黄许中学、职业中专学校、粮站，百货商店，小食品日杂商店，人民银行的储蓄所、旅店等。

黄许的照相馆，是我们驻训军人去得最多的地方，新兵照相就是为了给父母亲看看绿军装缀上帽花、领章的英姿。一张合影还是军旅纪念。我们也跟着去凑热闹，留下一张黄许中学集训寄深情。还有那个理发店吗，一到周末就人满为患，排队理发那个生意就红红火火呀，数百新兵，不火都不行。

那个年代写信就是最好的亲情交流，那个邮政所理所当然的挤爆，因为要买邮票、粘邮票、再投递到邮筒中。那时哪有现在的微信方便呢。

黄许的小食店、餐馆也受小战士们欢迎，德阳的小吃如米粉、杂酱面、片面，尤其是手工中江挂面，让你满口留香回味无穷；黄许的松花皮蛋更是闻名全国，其蛋白如雪花般晶莹剔透、口感细腻柔滑，蛋黄油绿沙酥香糯，让你吃一次还想买。

黄许松花皮蛋

镇上定期组织的各单位篮球友谊比赛；政府篮球队、供销合作社篮球队、粮站篮球队、德阳中学师生篮球队，也成为部队观战的休闲活动。地方也邀请部队组织篮球参加友谊比赛，不过新兵球队一上场，就赢得了镇上乡亲们的欢迎。也让新兵的士气大增，刚开始输多胜少，随着新兵们的球技熟悉配合，每次胜多输少。新兵的军训生活也融入了群众的文化娱乐生活之中。

据《德阳县志》记载，传说德阳黄许的孟家店有座仙人桥，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派人水陆两路求寻长生不老药，陆路韩终方士到四川寻药，他晓得没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害怕杀头不敢回去。于是来到黄许孟家店，在古蜀道旁边修建秦钟庙修行。传说绵远河河边生长有一种仙果，韩终食其果后在小石桥上飞天升仙了。当地人把小石桥叫“仙人桥”。到了宋徽宗时期，道教奉为国教，韩终（韩众）被神话为“韩君丈人”纳入道教神仙之列。据说现在是德阳八景之一。

当年，黄许学校的操场上、大马路上，特别是去黄许火车站的路上，都是一二一、一二一的队列训练场，黄许！你还记得那年那月，穿梭大小巷街寻觅家乡味道的新兵吗……

参考资料：1.《德阳县志》

                    2.《三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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