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酱油   

卫艾云（安徽）

对于一个米饭煮不好的人来说，做菜那比“蜀道难”还要难几分。最迅速的解决办法就是凉拌菜，做凉拌菜的法宝之一就是酱油。

一提到酱油，现在一去超市，货架上那一溜子酱油绝对让人眼花缭乱。不像我们小时候，想要酱油，直接就去供销社那里打。

奶奶常常说，我们仨萝卜头不关心学习，倒是成天关注要不要打酱油、要不要买醋鸡毛蒜皮的小事。她老人家不知道我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因为有了钱，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去逛供销社。

供销社属村里最最繁华的地方，那长长的水泥柜台里外，像是两个世界。柜台里，那个带着白帽子、穿着白大褂的售货员，那架势真是像坐拥千里江山的皇帝。我们仨时常幻想着有一天谁能当上这售货员，那真是家里祖坟冒青烟了！后来我们仨商量毕竟亲兄妹，有福要同享，去供销社可以，但是必须三人一起。所以，只要从大管家爷爷那领到钱，我们仨绝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第一时间到达供销社。

那时候的我，还没有供销社水泥台高。每次去都要踮起脚尖，两手吃力地扒着柜台，仰头望向货架：饼干、水果、糖块儿……我的下巴搁在柜台沿上，滑过来滑过去，一副痴痴样凝望着离我这么近又那么远的琳琅满目的商品。“我们要五分钱的酱油！”大哥自信满满地说着。那个穿白大褂的售货员从柜台里出来，因为酱油之类都装在柜台前面的瓮里。只见她弯腰去瓮里舀出酱油，轻轻地停顿一下，倒进漏斗，那酱油就会沿着我们从家带来的玻璃瓶的瓶壁缓缓下行，真是看不够这神奇的场景。那舀酱油的竹勺子分几种，五分钱刚好是一大勺，所以，打五分钱的酱油一点也不费事。

这回，我们那一向抠门的爷爷竟然给了我们三角钱，除了打酱油的五分，我们仨还剩两毛五分。我们仨想爷爷是不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知道我们仨有好多东西要买。二哥问大哥我们还剩多少钱，大哥一脸得意地说还剩两毛五分。这真是个天文数字，一时间我们三大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二哥说买蜡笔，大哥说买铅笔，我说买凉鞋。三个人各说各有理，越说越兴奋，就差要打架了。售货员看我们仨个小鬼这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让我们赶紧回家，等确定好了再来找她买。

回去路上，这酱油瓶都显得那么碍眼，它变成了负担。二哥推大哥，大哥推二哥，我听得头发尖都冒火星，“我来拿、我来拿，你们一边凉快去！”听到我发火了，这两个哥哥秒变乖，立马就抢着拿酱油瓶。这人不经夸，人倒是乖了，两人抢着拿，这玻璃瓶不应景，啪一声掉地上了，酱油溅了一脚。我气不打一处来，“你俩，你俩……”我气得语无伦次瞪着他俩。

经过三人小组的讨论，一致同意再回供销社买个玻璃瓶子打酱油，我们仨就硬着头皮带着酱油回家了。酱油瓶子往厨房一上交，三人就灰溜溜地跑了，心里的大石头仿佛落地了。我们仨又假装镇定地吃完饭，心想没被奶奶发现破绽，这真是太好了。

然而，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午睡过后，爷爷一本正经地来喊我们仨。我们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通过爷爷的眼神，一瞬间就知道大事不妙。一骨碌从凉席上爬起来，准备接受奶奶狂风暴雨的“袭击”。

奶奶端坐在她那陪嫁的雕龙画凤的架子床边，大哥离搁脚台老远的地方扑通一声就跪下认错，二哥抢着说酱油瓶是他打碎的就连忙跪下。我还理直气壮地站在旁边，一点没有认错的样子。眼瞅着这场景，我估摸着今天我这是不跪也得跪了，就假惺惺地轻轻跪着。大哥一五一十地说前因后果，二哥在旁补充细节，我呢，依旧一言不发。当然我心里是不服气。奶奶许久都没说话，我们仨心里七上八下了好大一会。“我找你们不是因为酱油瓶打破了，而是因为你们回来没有第一时间来告诉我这件事，酱油瓶子碎了可以再买一个，但是这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一旦有裂痕，就麻烦了！”此刻，我们才明白错在哪里了。

那个打酱油的时代早已过去，这打酱油的记忆却是永远刻在心间。

卫艾云，群众文化工作者，作品发表于多家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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