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一位隐居的老作家
◎红榜作家 沈志武
6月11日,阳光温柔地洒在通往方杨的乡间公路上,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我陪同作家周西忠老师前往看望他念念不忘的老友,一位隐居多年的老作家刘光源。
刘光源曾是官员,宣传部副部长。但我还是想称他为作家,他——当年还是文学协会的当家的副主席。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在《长江文艺》发表小说。能够在《长江文艺》发表作品的只有田凯国,周西忠,陶三友,刘作家是三友之外的又一颢文学之星。几十年前新洲之空,他们都闪闪亮的。
只可惜刘作家早早地放弃了文学,也离开了政界,他弃甲归乡,只是老家故土,打理着他的后半生。
车子拐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郁郁葱葱的果园映入眼帘,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单家独院。周老师眼睛一亮:"到了,这就是老刘的'景中园'。"
景中园是刘光源自命的雅园。车子向左一拐,果然看到了“景中园”的牌子。
车子一直开进园区,在独院门前停下。我们刚下车,就见一位身材瘦削、精神隐矍铄的老人从别墅门囗走出。他穿着简单的蓝色短袖衬衫和深色布裤,脚上是沾着泥土的胶鞋,头上带着一顶斗笠。他说斗笠是从海南带回来。
两位老友亲切地打着招呼。周老师拍着刘光源的背:"你这老家伙,越活越年轻了!看看这气色,比我们这些城里人强多了。"其实,我注意到刘光源的手掌宽厚,指节粗大,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痕,这是常年与土地打交道留下的印记。
刘光源朗声大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土地养人啊!走走走,带你看看我的花果草木。"
漫步园中,仿佛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脚下的水泥路两旁,金灿灿的黄花菜开得正盛,像两条金色的绸带蜿蜒向前。空气中混合着各种花香果香,深吸一口,五脏六腑都被这自然的芬芳洗涤得清爽通透。
"这是雪桃,"刘光源停在一排果树前,指着枝头上有些透红的果实,"现在可以尝尝,再过几天就能放心吃了。"果肉入口,先是一阵清爽的酸,随后泛起丝丝甜味,咀嚼间有种独特的脆嫩口感,汁水充沛。
周老师小心翼翼地托起一颗桃子,指尖感受着那层细密的绒毛下逐渐饱满的果肉。旁边还有一些倒下的桃树,上面满是细小的桃子。刘光源一边解释这是大风大雨的“杰作”,一边摸了摸这些细小的桃子的,眼里充满痛惜之情。
朝前走,几株杨梅树赫然出现在眼前,红艳艳的果实压弯了枝头,像无数颗红宝石镶嵌在翠绿的树冠中。我摘下一颗杨梅放入口中,牙齿轻轻一碰,酸甜的汁水便溢满口腔,那种鲜活的滋味是市场上买的杨梅远不能及的。哎,"这味道...让我想起小时候爬树摘野杨梅的日子。"
旁边是一片枇杷林,长得绿意盎然,采摘期已过。但依然能找到几颗枇杷。我随手摘下一颗,剥开薄皮,露出里面晶莹的果肉。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嘴角流下,连忙用手背擦去,像个贪吃的孩子。
刘光源笑而不语,领着我们继续前行。穿过一片生长茂盛的桑椹林时,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着。
"它们是我的老朋友了,"刘光源指着那些小鸟,"每天清晨都来叫我起床。"
园子的边缘位置有一座小桥,桥下流水淙淙。沿桥向前走,是一个用细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里面有几只孔雀和小鸡正在踱步。
周老师告诉我,这是刘光源的得意之作。几年前开始养的,现在已经有好几只了。正说着,一只孔雀突然展开了它那令人惊叹的尾屏,蓝绿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上面的眼状斑纹仿佛无数只眼睛在注视着我们。啊,这不是孔雀开屏吗?
看着这一幕,我不禁想起周老师路上告诉我的:刘光源在官场最得意时突然辞职回乡,当时很多人都说他疯了。但现在看来,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清醒。
离开孔雀园,我们回到独院的一侧,那里矗立着一棵巨大的柞树,看起来长得郁郁葱葱。不过下面的树干千疮百孔,树皮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沟壑与疤痕,有些地方甚至已经中空,却依然顽强地支撑着茂密的树冠。
"记得吗?"周老师抚摸着树干上的一道深痕,"两年前我们组织诗词接龙,十几个诗人围着这棵树写诗。它有一千两百多岁了,比新洲县的历史不知道长了多少。"
刘光源点点头,眼神变得深邃:"每天清晨我都要来跟它说说话。看着它,就会觉得人生那点起起落落算得了什么?它经历过多少朝代更迭,见证过多少悲欢离合,却依然站在这里,沉默地生长着。"
我们静静地站在古树下,仿佛能听到它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
这是刘光源在景中园饲养的孔雀。中午时分,我们不想麻烦刘光源老人,不得不告别。刘光源执意留我们吃午饭,但被周老师拒绝了。
"记得下次还来。"他站在别墅门口挥手,周围是绿意盎然的果园。
回程的路上,周老师一直沉默着。直到车子驶上高速公路,他才轻声说:"有些人用笔写诗,有些人用生命写诗。老刘啊,他把整个果园都写成了一首诗。"
我看着后视镜中渐渐远去的果园轮廓,想起刘光源抚摸古树时那种虔诚的神情,突然理解了什么是真正的富足。在这个追逐名利的世界里,有人选择与土地为伍,在四季轮回中找到了永恒的宁静。
沈志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