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佩萱
我父亲2012年年底仙逝,享年九十五周岁。父亲性格耿直倔强,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好打抱不平。一生勤劳勤俭勤奋,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能亏待别人。父亲爱好广泛,文体、书画、花草、果树样样喜欢。最为痴迷的是书法、京剧和养花。
先说书痴。父亲离休后重拾年轻时的爱好,正草隶篆无所不能,曾见过他早年写的蝇头小楷,字迹工整漂亮。他说他的字是高桌子矮板凳练出来的,不是花架子。父亲非常崇拜他的老师,老师是清末的贡生,教他们时已有七十多岁了,父亲跟他念了七年的私塾,为书法和古文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父亲在五十多岁时迷上了篆书,开始是钟鼎,后又写小篆。在外出旅游或逛街时必去书店,看到有适合的书法绘画书籍就买下来回家临摹,全是自学。那时工资低,还要养家糊口,贵的书也舍不得买。记得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去北京,看到一套十几册的《古籀汇编》,犹豫再三终于买了下来。像这样大部头的书法书籍家里有很多,都是父亲省吃俭用忍痛买的。父亲每天练习书法到半夜甚至凌晨,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写一幅篆字要多次查阅书法字典,然后用小楷在边上写下译文。父亲用篆字写的百福、百禄、百寿、百喜“福禄寿喜”四页联和百龙、百凤“龙凤呈祥”两页联装裱起来非常养眼,亲朋好友争相索要,父亲也乐得赠予。父亲的书法作品多次在各级比赛中荣获佳绩,荣誉证书有十几本,还是市级书法协会会员。
再说戏痴。父亲爱好京剧也是从年轻开始。自学京胡,爱好唱青衣,小生也能唱,老生老旦更不在话下。父亲的程派拿捏比较到位,听到有戏迷乐友这样评价他。我听过他唱麒派《徐策跑城》,还真带那么点味儿。父亲七十多岁还能自拉自唱杨宗保《巡营》,整个唱段高亢婉转,跌宕起伏,一气呵成。但他最喜欢的也是最拿手的还是梅派和程派的唱段。如梅派《霸王别姬》《凤还巢》等,程派的《锁麟囊》《春闺梦》等。父亲为了学一段新戏,睡前哼哼,睡醒哼哼,走路还哼哼,就是吃饭占着嘴了才没办法哼哼。父亲是一个乐天派,心里不搁事,整天“浪哏里哏”的,到处参加戏迷票友活动,哪个活动站周几有活动记得清清楚楚,骑上自行车就去了,风雨无阻。八十八岁以后就有些认知障碍了,但唱戏的日子还记得。我上班前把他送过去,下班再接回家。就是在临终前的半年里,都不认识人了,在医院的病房里挂着吊瓶,插着鼻饲,我给他戴上耳机播放京剧,他也静静地听着,以此来减轻病痛的折磨。
三说花痴(此花痴非彼花痴)。父母均喜爱养花。我家老宅大小有四个院子,占地面积有一亩多。南北院较大,北院当年中间种粮食,东西两边各栽种四棵品种不同、成熟时间不一的桃树和杏树。也不怎么管理,春天看花,夏秋吃果。每到成熟季节,一家人围坐在树下吃着熟透的水果,真的好美。南墙有一棵自生的沙果树,春天开粉白花,一簇一簇的,果子不怎么好吃,有点酸涩,每年七月七串巧果能用上。还有一眼自家挖的水井,平时浇地用。井边有马蔺开着紫蓝色的花,叶子可做粽子绳。靠北墙有一棵软枣树,是当年嫁接柿子没成功,自己又发出来的,结的果子要霜打过才可以吃。
二进院较小,迎面是照壁,有假山堆砌,冬青树掩映,花岗岩地面,留出一半栽有牡丹芍药共十几棵,每到春天,各色牡丹芍药次第开放,香气怡人,美不胜收。还有一棵高大的枣树,结的枣子又大又甜,都是树熟。流苏树也是有的,是早年嫁接桂花的老本。桂花夭折后,老本焕发了青春,每年开出细长成簇的小白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品相一点都不输桂花。桑椹经常把小朋友们的嘴巴染成紫色。
三进院是正房的后院,有东西厢房各三间,正房四间半。1969年地震把东厢房震塌了,顺势在废墟上栽了两棵柿子树和几株牡丹。靠北墙有樱桃树,洋梨,葡萄架。院子中间有李子,红香蕉苹果,还有一口饮用压水井。这个院子春天也是各种果树竞相开花,尤其是李子,大小枝条甚至主干都开满了小白花,繁花似锦,清香扑鼻,地上还有雍容华贵的牡丹。尤其要提一下的是李子,除了我家这个李子,我就没吃过比这更好吃的李子了。
穿过正房来到前院,这里有一口我父亲挖的水井,有百年的老香椿树,有白李子、葡萄、樱桃、银杏、紫藤、合欢树、石榴、木瓜、无核小枣、核桃、国光苹果、青香蕉苹果、无花果、蜡梅、花椒、10多个品种的月季、30多个品种的菊花,还有百合。这些都是栽种在窗前和四周,中间种着各种蔬菜、杂粮等,这些花花草草、果树、杂粮种子都是我父亲下乡赶集时淘的,有的是跟花友互换的。父亲的辛勤换来家里瓜果飘香,四季有花赏,时时有果吃。父亲在闲暇之余赏花作赋,给每个品种的菊花都作了一首诗,可惜年代久远,又搬了两次家,不知放哪里了。
好怀念那逝去的光阴,再也回不去了。父母早已走远,老宅也已然卖掉,只有借文字将记忆中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给后人留个念想吧。
作者简介:
王佩萱,退休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