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世识

最后一门收卷铃撕开闷热空气时

草稿纸的褶皱里还蜷着未写完的辅助线

橡皮擦碎屑簌簌坠落

像我们抖落的三百六十五个晨昏

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停在0

值日生忘了擦去的公式

在暮色里泛着苍白的光

走廊尽头的饮水机

仍在汩汩吞吐着凉白开

却再无人抱着保温杯

在课间十分钟排长龙

黑板角落值日生的字迹

永远停留在6月8日

粉笔槽里残余的灰

被穿堂风扬起

恍若我们曾在试卷上撒落的星光

饮水机旁的马克杯残留着咖啡渍

像谁熬夜刷题时

溅在习题集上的星光

跑道边的扁桃树还在摇晃

我们曾躲在树荫下分食的冰棍

甜腻的水滴渗进跑道裂缝

体育课偷藏的篮球

在篮板上撞出的声响

此刻正在风里逐渐褪色

操场单杠还悬着褪色的校服

跑道裂缝里钻出的狗尾草

记得谁摔倒时渗血的膝盖

和递来创可贴的手

体育馆后墙的涂鸦

被阳光晒得发脆

“前程似锦”的粉笔字

正在蝉鸣声里慢慢溶解

实验室的显微镜下

洋葱表皮的细胞依然排列整齐

但不会再有谁为失败的实验报告

在走廊罚站到日落

储物柜深处

还塞着运动会时的加油横幅

褪色的字迹在尘埃里微微发烫

食堂阿姨的饭勺

不再敲响我们的不锈钢餐盘

小卖部冰柜的白雾

也不再模糊习题册的边角

宿舍阳台晾晒的校服

早已被打包带走

只剩下晾衣绳在风里

轻轻摇晃着空荡的衣架

暮色漫进空荡的教室

最后一排的课桌上

还留着修正液的指纹

三年前搬入时的兴奋

与此刻搬走时的怅然

在风扇的嗡鸣中重叠

我们像候鸟掠过这片天空

只留下羽毛般轻盈的痕迹

和沉甸甸的回忆

散场的人群涌出校门时

门卫大爷的收音机还在响

我们抱着塞满试卷的纸箱

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那些未送出的情书

藏在课本夹页里的糖纸

此刻都成了六月蝉鸣里

闪着微光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