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妙笔写春秋
——记湘潭花鸟画家刘国舜
赵志超
在湘潭这块钟灵毓秀的土地上，有一位画家，以笔为舟，以墨作帆，在花鸟艺术的长河中破浪前行。他就是刘国舜，我们都叫他“舜哥”或“国兄”，有时也戏称他“国大师”。
远远望去，舜哥身材颀长而清瘦，如同一株挺拔的修竹，迈步时矫健有力，步履轻快，仿佛随时奔赴一场与美的邂逅。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好像蕴藏着无穷的想象力；流转的眸子，不时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饱含着敏锐的艺术洞察力。而今，年过七旬的他，时常漫步湘潭或长沙的街头，在寻常巷陌间捕捉着诗意的瞬间，然后将生活中的点滴与美，化为笔下灵动的画作。
每当和舜哥交谈，爽朗的笑声不时在耳际响起，将周遭的沉闷驱散。他妙语连珠，谈笑间洋溢着诙谐与轻松，总能将平凡的故事讲述得妙趣横生，让人感受到他对生活的热爱。走进他的画室，那盏橘黄的灯，常常亮至深夜，见证着他对绘画艺术的执着与勤奋。画案上堆叠的画稿，斑驳的笔墨痕迹，都是他在艺术道路上奋力跋涉的印记。
1952年，农历二月初三，在万物萌动的时节，刘国舜诞生在艺术巨匠齐白石故里——湘潭县射埠镇新塘村一个普通农家。自孩童时代起，白石艺术的芬芳便如春风化雨，浸润着国舜的心田。乡间的田野阡陌是他最早的课堂，房前屋后的丝瓜藤蔓蜿蜒生长，南瓜在绿叶间若隐若现，葫芦悬挂于枝头随风晃动，紫藤花开时如霞似锦。国舜常常蹲在葡萄架下，一看就是半晌。那是父亲亲手栽种的葡萄，繁茂的枝叶撑开一方天然凉棚。春日里，国舜看藤蔓抽芽、嫩叶舒展；盛夏时，在浓荫下写作业，与伙伴们捉迷藏，鼻尖萦绕着葡萄花淡雅的香气；待到秋季，橘子树下，圆润饱满的果实挂满枝头，他仔细观察着色泽变化、光影流转，将葡萄生长的每个阶段深深镌刻在脑海中。父亲深知国舜对绘画的热爱，总会特意留下几串熟透的葡萄，让它们成为儿子案头鲜活的绘画范本。
1970年3月，刘国舜在湘潭县射埠八中读高中，参加全县文艺人才选拔，清唱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一考过关；并经县文艺培训一个月，合格应招。6月，这位18岁的帅小伙，正式调入湘潭县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工作——即后来的湘潭县花鼓戏剧团。他的人生之路，从此一片光明。
通过十年剧团生活历练，国舜成为了掌握多门技能的文艺骨干，并在写作上显示出独特专长。1980年，他调入湘潭县广播（站）电台担任编辑、记者。期间，他采写的《兄弟刻章记》一文，获评湖南省好新闻一等奖。如果按照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国舜也许会成为一位著名作家、记者。
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改变了国舜的命运，他再次选择了艺术之路。那是1984年12月，听说齐白石弟子娄师白先生应邀来湘潭参加齐白石诞辰120周年纪念活动，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国舜平静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活动当日，他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前往湘潭市文联，亲眼目睹娄师白先生为纪念活动慷慨捐赠多幅绘画作品。每一幅画作，都凝聚着娄老的心血，蕴含着深厚的艺术功底，彰显出娄老对齐派艺术的传承，让国舜内心对齐派艺术更加向往。自此，他踏上了专攻齐派绘画技法的旅途。
1985年，刘国舜作为“笔杆子”，被调到县委宣传部担任宣传干部。他白天忙工作，晚上忙写作，有时也写写字、习习画，从未放弃对艺术的追求。
1991年，国舜由县委宣传部调到市环保局工作，主要负责环保宣传。原来的绘画专长派上了用场，职业与爱好的高度统一，工作与专长的有机融合，使他的工作得心应手、左右逢源，绘画艺术也如插上了翅膀，突飞猛进。
机遇总是偏爱那些有准备的人，命运也似乎格外眷顾这位执着的追梦者。市环保局附近有一家音像出租小店，店中一套娄师白先生亲手演示齐白石绘画技法的录像带，成了国舜开启艺术之门的钥匙。他迫不及待地借回复制，认真观摩；此后的日子里，录像带反复播放的声音，成了他生活的背景音。他一边观看娄师白先生的演示，一边对照《白石画虾》画册，从最基础的画虾练起。虾须的飘逸灵动，虾身的晶莹剔透，每一个细节都仔细琢磨、临摹，常常一画就是一整天，有时忘记了吃饭。随着研习的深入，向娄师白先生拜师学艺的渴望，在他心中愈发强烈。然而，娄老画坛声名赫赫，又远在京城，国舜的内心有些犹豫，只好将这个愿望暂时埋在心底。
到了2000年，幸运之神再次降临。国舜有幸拜入白石弟子、著名金石书画家李立先生门下，开始学习篆刻。李立先生当时年已75岁，对湘潭艺术界人士厚爱有加，颇多提携。初次拜见李立先生时，国舜怀揣自己的习作，心中满是忐忑。李立先生一边欣赏他的画作，一边耐心指点，还送了国舜一张篆书“龙”字，并写上“国顺乡弟龙年大吉大利大发”。
不久，国舜把自己的篆刻习作汇集成册，送给老师审阅，李立先生仔细端详着他的作品，犀利的目光仿佛能洞穿每一处笔墨的优劣。李老先生担心他摹仿能力太强，不好施教，便希望国舜从汉印入手，另辟蹊径。在李立先生的教导下，国舜开始系统学习篆刻与绘画。李老常常手持刻刀，在石料上示范篆刻技法，边刻边讲解：“篆刻讲究刀法的刚柔并济，线条的粗细变化，每一刀都要蕴含力量与韵味。”李立先生见他又写字又画画又刻印，忙得不亦乐乎，便劝他别搞多了门类，因为“艺多不压身”，应当精其一门。随后，国舜便以画画为主，很少刻印了。
时光在笔墨间悄然流淌，几年后的一次机缘巧合，让国舜迎来了命运的转折。当时我担任市文联主席，几次进京汇报工作，顺便拜访过国画大师娄师白先生，与娄老长子、书画家娄述德先生也有交集。国舜当时想进京筹办画展，邀我同往，我欣然同意。国舜十分兴奋，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决定抓住这次机会向娄老拜师学艺。
当时，娄老身体欠佳，住在三〇五医院（解放军总医院）疗养，并放话：今后不再收徒了。抵京后，国兄先与娄述德先生取得联系，述德先生被国舜的真诚所打动，热心地帮忙协调，并与父亲沟通，娄老终于答应收徒。在述德先生的引领下，我和国舜等一行三人来到三〇五医院拜访娄老。
推开房门，只见娄老坐在小围椅上，一手还插着输液管，丰腴而略显疲惫的面容，流露出和蔼与慈祥。看到客人，娄老眼中顿时亮起欣喜的光芒，努力挺直身子，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国舜怀着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画作一幅幅展开。娄老微微俯身，目光专注，审视着每一幅作品，时而眉头微皱，时而露出欣慰的笑容。遇到满意之处，他轻轻点头，赞叹道：“这几笔用墨恰到好处，颇有白石先生的神韵！”看到有待改进的地方，娄老便拿起笔，一边示范一边耐心讲解：“此处构图稍显拥挤，可适当留白，给画面增添几分空灵之气。”那一刻，病痛仿佛已被抛诸脑后，娄老完全沉浸在对晚辈的指导中。国兄听得全神贯注，不时点头，眼中满是感激与敬佩。
待娄老讲解完毕，国舜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扑通”一声跪拜在娄老面前，声音略带哽咽：“老师，请受弟子一拜！”随后，他将早已备好的礼物恭敬地呈上，并留下一幅自己颇为满意的六尺《荷花》，以表敬意。娄老深受感动，将自己最新出版的印集、画集回赠给国舜，并亲笔题词寄语，鼓励他在绘画道路上继续前行。
在两位艺术大师的悉心指导下，国兄如饥似渴地汲取着艺术的养分。他将娄师白先生绘画的艺术精髄与李立先生金石的独特技法融会贯通，绘画技艺取得突破性进展。稍后，他还去北京高碑店参加过清华美院郭石夫大写意花鸟画理论与创作高研班学习。在半年的北漂生活中，他系统学习了美术理论与创作技术，与同仁们广泛交流学习心得和创作体会；他还多方拜访艺术界名流，虚心请教，终于取得长足进步，创作日臻佳境。他的作品频繁出现在国家、省、市各级展览中，并屡获殊荣。其作品《墨葡萄图》荣获中国艺术博览会金奖，《荷韵》在文化部华夏之星书画赛中斩获银奖，书画作品及个人传略更是入编《二十世纪国际文化大系》《中国当代书画艺术人才》等多部典籍。于是，“国大师”的雅号不胫而走。
国大师的绘画题材丰富多样，每一类题材在他笔下都绽放出奇异的光彩。他画牡丹，偏爱描绘魏紫姚黄的雍容华贵。在《国色天香》《富贵花开》《花好月圆》等画作中，朵朵牡丹竞相绽放，花瓣层层叠叠，他以细腻的笔触勾勒出花瓣的纹理，用饱满的色彩渲染出牡丹的娇艳。花蕊处，几笔浓墨重彩，瞬间让花朵鲜活起来，仿佛微风拂过，便能闻到阵阵花香。整幅画面构图大气磅礴，牡丹的国色天香尽显无遗，观之令人心生震撼。
荷花更是国舜钟爱的绘画题材。他笔下的荷花，既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热烈奔放，亦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纯净素雅。在《荷塘清韵》画作中，大片荷叶以浓淡不一的墨色晕染，展现出荷叶的层次感与立体感。荷花或含苞待放，如羞涩的少女；或尽情绽放，露出金黄的花蕊。几只蜻蜓停驻在荷花上，为画面增添了几分灵气与秀色。整幅画作清新淡雅，仿佛能让人感受到拂面微风带来的丝丝清凉。
画菊花时，国兄善于捕捉菊花的神韵。他笔下的菊花，既有“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婉约，亦有“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的豪迈，还有“耐寒唯有东篱菊，金栗初开晓更清”的散淡。国兄爱菊花，也喜欢画菊。“莫羞老圃秋容淡，要看黄花晚节香。”他常常默念着这句诗句在菊花图上题款。在《秋光满目》等画作中，他常以流畅的线条勾勒出菊花的花瓣，用明丽的色彩表现出秋日菊花的灿烂。几片枯黄的叶子点缀其间，与盛开的菊花形成鲜明对比，凸显出“黄花晚节香”的坚韧品格，同时也展现出秋天独特的韵味。
写意花鸟画《年年红》，是国兄的得意之作。在这幅四尺立轴上，他采用红花墨叶大写意技法，通过对生长在高山坚石之中的红杜鹃的描绘，渲染出“一园红艳醉坡陀，自地连梢簇蒨罗”的热烈氛围，表达了一种蓬勃向上、顽強拼博的奋发精神。那迎着朝阳盛开的映山红，开得热情奔放，如火如荼，象征着人们对美好的追求，对富强的向往。这幅作品曾参加“湘潭县.歙县大师故里书画作品联展”，历经数月，由湘潭市博物馆收藏。
除了牡丹、荷花、菊花、映山红外，国兄在梅兰竹菊、花鸟虫鱼等题材及书法上亦有不同寻常的造诣。他画梅花，以遒劲的枝干展现梅花的坚韧，用朱砂点染花瓣，表现出梅花的艳丽与孤傲，仿佛能让人感受到寒冬中梅花的铮铮铁骨；画兰花，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兰花的清雅高洁，飘逸的兰叶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画竹子，竹竿挺拔有力，竹叶疏密有致，展现出竹子“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气节；画鸟儿，无论是枝头欢唱的八哥，还是荷塘边静立的白鹭，抑或农家司晨的公鸡，他都能通过细腻的笔触，描绘出鸟禽羽毛的质感与灵动；画虫鱼，草丛间的青蜓蚂蚱、荷塘里的鳜鱼青蛙，在他的笔下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画中跃出。
总之，刘国舜先生的绘画艺术，是对传统的继承与创新。在传承齐派艺术的基础上，他融入自己对生活的感悟，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他的笔墨酣畅淋漓，色彩明快艳丽，气韵生动鲜活，每一幅作品都饱含着对美好生活的热爱与向往。在湘潭的艺术天空，他如同一颗璀璨的星辰，用丹青妙笔书写着属于自己的艺术传奇，也为中国花鸟画的发展贡献着智慧和力量。
2025年6月9——10日于莲城耘斋
作者简介：赵志超,湖南湘潭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湘潭市党史联络组副组长，曾任湘潭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市委副秘书长、二级巡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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