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逃出去的情(小小说)
作者:唐胜一
刘兴蹲在门槛上吧嗒着廉价烟,火星子明灭间映着老婆于玲隆起的肚子——这已是第五胎。小点村的狗吠声在暮色里飘得老长,他又想起计生办上周来砸了半扇门,老婆娘家人发出话来:滚,赶快滚,再躲到我家来,干脆就断了亲缘关系。
“去四十里外的竹山沟吧,有个单身汉家没连累。”媒人王婆热心的话语突然在耳边打转。是啊,可试试。刘兴掐灭烟蒂,鞋底碾得地面沙沙响。
那单身汉叫林木,住的土坯房藏在竹林深处,门前有条溪涧绕着走,外人难找。他第一次去时,林木正蹲在屋檐下编竹筐,听完来意把竹条往地上一摔:“私藏超生要连坐的,我光棍一个招谁惹谁啊?”
刘兴“扑通”跪下,膝盖硌在碎石上:“老哥,您就行行好,生下男娃认您做干爹。”林木手里的烟卷抖了抖,烟灰簌簌掉在青布裤上:“先把人带来吧。”
带于玲去的那天,日头晒得竹林冒热气。林木迎出来时换了件蓝布衫,袖口浆得笔挺。刘兴刚问“厕所在哪”,一转身就看见林木的手往于玲腰上搭。老婆没躲,反而回头笑,眼尾翘得像勾子——他心里突地一跳,却听见林木大声说:“屋里凉快,弟妹先进去。”
躲在林家的日子比娘家安稳。林木担水劈柴样样勤快,隔三差五炖只老母鸡,汤面上浮着油花。于玲靠在竹床上嗑瓜子,看林木在院子里劈柴,斧刃起落间露出结实的肩膀。
刘兴来送换洗衣物时,她总说:“你看林哥把屋子收拾得多干净。”声音里带着他从没听过的软和。
临盆那天大雨倾盆,林木冒雨跑了十多里路请来接生婆。当婴儿哭声响起时,刘兴盯着红通通的小人儿,腿一软坐在泥水里——又是个女娃。林木把他拽起来,手指头敲在门框当当响:“哭啥?女人家身子骨还弱呢。”
于玲躺在床上,鬓角沾着汗,却突然笑了:“莫灰心,我还能生,这次没看准,下次准成。”
那晚,林木炒了腊肉烫了酒,三个杯子在木桌上碰得叮当响。于玲夹了片肉放进林木碗里,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刘兴喝得头晕,听见林木说:“要不你俩假离婚吧?于玲再与我结假婚,我因头婚,能领准生证。”
酒碗在手里晃了晃,刘兴看见老婆眼里映着跳动的灯芯,像团烧起来的火。
离婚证红得刺眼。于玲跟着林木去领结婚证的那天,穿了件新做的碎花衫,头发梳得光溜溜。刘兴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林木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动作轻得像哄孩子。
后来,于玲又怀上了,听说她跟林木去医院做了检测,这回是男娃。
刘兴高兴了,好歹有了传递香火的人。他赶回老家,揣上攒了半年的鸡蛋又往林家赶,可刚到院门口就听见浪荡的笑声。他抬眼瞄去,发现于玲靠在林木肩上,右手抓住林木的大手掌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眼角眉梢都是他从没见过的舒展。
刘兴心地嘎登一下,顿时凉透了背脊,手一抖,竹筐里的鸡蛋滚落在地,啪嗒啪嗒碎成一片。
兴许林木有所察觉,不紧不慢走出屋子,不冷不热地朝刘兴递来烟卷。刘兴没有抬手去接,倒是突然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自己跪在地上求人的样子,可怜得很,可笑得要死。
门前溪涧的细水还在流,可有些东西早就顺着水流走了——比如老婆眼里曾经望向他的光,比如他以为比命还重的香火。
暮色又漫上来了。刘兴弯腰捡起碎掉的蛋壳,指尖沾着黏腻的蛋液。同时听到屋子里传来林木喊于玲吃饭的声音,是那样地带着说不出的亲昵。刘兴把蛋壳捏得咯咯响,突然想起王婆说过的话:“躲得了计生,躲得了人心么?”他开始责怪自己上了王媒婆的当,他恨不得猛抽王媒婆一阵大耳光。
男人喜欢拈花惹草,却不甘头顶染绿。刘兴忍无可忍,醋意大发,找个时机将于玲叫出屋子,协商着说:“我俩复婚吧。”“复婚?”于玲笑出声来,“你开什么玩笑?现在我肚子里的可是林哥的种,法律护着哩。”她说完转身进了屋去,留下刘兴独个儿发呆。
风裹着竹梢的沙沙声掠过耳际,刘兴终究没敢抬头看那扇透着暖光的窗。裤兜里的离婚证硌着大腿,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他想逃——可这回,他连逃的地方都没了。
作者简介:唐胜一,男,汉族,湖南省衡阳县人,大专文化,退休工人,业余爱好文学,衡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其作品分别被《飞天》《阳光》《水文化.大江文艺》《鸭绿江》《参花》《幽默与笑话》《金山》《小小说大世界》《小小说家》《精短小说》《华文小小说》《女也》,以及《中国建设报》《中国供水节水》报、《湖南日报》《羊城晚报》《今晚报》和《湖南科技报》《长沙晚报》《衡阳日报》《衡阳晚报》《中华日报》《国际日报》《明州时报》等中、外报纸杂志发表,且有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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