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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 【当代文艺】《茶惑十叠》作者：张训星
【当代文艺】《茶惑十叠》作者：张训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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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 惑 十 叠
作者：张训星
死去的茶叶
遇水再生
用一次死
赚回一次生
等同逆向把生命
又走了一程
几番挣扎
待茶叶在杯底禅定
还原真容
才肯交出灵魂
但凡任何物种
生中求死的是肉身
偏有灵魂
能在死后求生
就这样
陆羽在杯中沉浮千年
被泡成中国茶圣
盛唐过后
被沸水唤醒的茶魂
替陆羽活着
活成《茶经》的嫡系或远亲
一片叶芽
自有出生的海拔
泡茶，便有
山水相逢于壶中的造化
品茶，更享
人文相拥于杯中的叠加
沉与浮
对等生死筹码
待生命的浮力耗尽
一片茶叶修炼的境界
已至无以复加
水中无法立足
茶叶随波上与下
从静到动
再从动到静
是否已能求证出
人与佛的落差
吐出一杯云霞
于杯底静卧下塌
淡了对茶树的依恋
断了对茶农的牵挂
了却杯外的喧嚣与浮华
淘尽苦涩但留芳华
哪怕隔夜即成残渣
一束沸水
冲泡出一种文化
粗俗或高雅
全凭一寸叶芽
开口说话
未断奶，已离家
一寸叶芽
经九十九步挤压与摔打
但留童贞与水共枕
最后一步修仙成茶
陆羽的一把壶
将千年时光煮沸成茶
人生在杯外沉浮
茶叶在杯中上下
不同的落差
缘于不同的海拔
直至被水踩死在杯底
一片茶叶
方有可能扬名天下
水，有了隐私
茶的心事不再透明
水，有了颜色
方显茶的庐山真容
水，有了味道
茶的基因被染指禅性
茶浓，比酒更易醉人
苦尽甘来，本茶之属性
人，在时光溶液里
被冲泡一生
终断不了苦根
茶水的浮力很轻
不足以承受人心之重
学不会
茶叶的放下与禅定
品茶，即成一门
不懂亦可装懂的学问
何必故作高深
茶杯，空空如也
但有清香缠绵杯壁未醒
或因依恋红尘
迟迟，不忍起身
借水之功，唤醒余生
N次涉水
没有一次学会裸泳
注定客死杯中
水，永远不懂
茶叶百忍成金的痛
泡浓一杯禅意
煮开一壶春
水，顿感羞涩
笑纳茶叶的馈赠
试穿皇帝的新装出镜
临时屏蔽
赤身裸体的单纯
一杯茶
何以冲淡万丈红尘
时光之茶
唯有岁月这只杯
能够容纳
天下人共饮
饮出千般不同滋味
或淡；或浓
或苦；或醇
本该平起平坐的众生
形同茶叶被分为三六九等
若茶能静心养性
又何需拜佛念经
嗜茶如命者岂不成了高人
自一枚嫩芽脱胎
修身为茶叶已耗尽前生
大隐于世，休眠不问红尘
一次无关风月的肌肤之亲
水，稀释茶叶前生遭受的苦
一寸嫩芽半梦半醒舒缓神经
叶尖锋芒乍露刺伤水的肉身
欲保全坚守了一世的童贞
水有了体香置换尊容
全然忽略垫高自己的功臣
重生于水
再死于水的茶叶
虽已身价倍增
终淘不尽
叶落不能归根的遗恨
是唐朝的哪一把壶
煮沸了《茶经》
倒出苦与醇
无意中雷同了
陆羽的前世今生
茶叶第一次裸泳
与水邂逅热吻
便已注定
新婚与葬礼同时举行
已无需分清
是谁，先对谁一见钟情
茶叶借水还魂
托孤佛性
外边的世界风高浪急
但见杯中茶水
依旧，波澜不惊
一品是春
再品已成秋
春秋之间
只隔茶叶的一次转身
又有谁的生命
不似一片行走的茶叶
自脱胎即染红尘
茶水，越冲越淡
岁月，越泡越浓
时光溶液的体温
正好溶解人生
这片茶叶般大小的浮萍
待人类生命浮力耗尽
只剩岁月老人独品
这一杯时光的馈赠
人走，茶凉
比茶更凉的是人心
品茗人心
陆羽的《茶经》里
淘不出真经
人无品味
茶无异白水
人生无品味
品一生亦不知
谁是，谁非
自人类登陆地球
泡制出
红尘苦海这杯苦茶
其浓度与比重
或大于任何物种
月光与阳光
两种无毒浮尘
常作杯中物
却不兼容杯中情
宇宙的杯
冲泡星星
地球这枚茶叶
率先被泡醒
过滤出文明
数亿万年悬空
欲沉不沉
手持生命这杯茶水
无色无味且无恒温
能照影出人心与人性
时光在杯中沸腾
直至冷却
凝固成岁月的坚冰
再无熔点
还你一杯羹
【作者简介】
张训星，湖北仙桃人。《孝雅》杂志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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