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鼓响彻克太线(10)
石料场还差一台推土机。李陈久连长与机械连联系的结果,有机无人,他只好自己去把它开回来。
推土机进了采石场,面对摊开的道砟,李连长便着手将它们收集成堆。但谁也没有想到,在推土机将石料推至原有堆脚的时候,一枚小型定时弹爆炸了,推土机被掀翻,李连长也摔下座架不省人事。毕春临营长和陈指导员纷纷赶过来,医疗队的军医们立即抢救。囿于条件限制,阎队长直接将他送到了炮兵支队医院。
毕春临第一个跳下车,冲进了接诊室。汤芳勍、叶雯、叶文君医生和王晓红一帮护士都在,忙对她们说:“李陈久负伤了!”“怎么负伤的?”叶雯急切地问。“开推土机压上了定时弹。”“人呢?”“送来了。”闻听此言的王晓红大惊失色,她急忙冲出去,爬上了汽车,抱着不省人事的李陈久不停地呼唤:“陈久醒醒……”平日里习惯了怎样面对伤病员的她,此刻的怊怊惕惕无不多了一份热恋中的情凄意切。她镇定了下来,急忙和医护一起把他送进了急诊室。
检查中,李陈久慢慢苏醒过来。五根肋骨粉碎性骨折、腰椎椎裂伴气胸,让王晓红惊吓不已,更让阎队长、汤医生、叶雯等医护进入紧张的抢救。
李陈久被推出了手术室,见身上被厚重的石膏背心裹着,浑身不自在,问身旁的叶雯:“这石膏什么时候可以拆?”
“刚打上就想拆,哪那么简单。”叶雯的回答十分干脆。
“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拆?”
“至少三个月。”
“三个月?大热天怎么受得了!”
叶雯看了一眼身旁的王晓红,说:“往后的事我就不管了,有她哩。”说过,与汤医生一起离开,留下他俩。
叶雯跑进了停车场,未见毕春临的人影,他早已带着人离开。其实,他们都在“错过”,他等她的时候她不知道。何期小会幽欢,平添离情别绪。叶雯换了一副心情走进了她的伤病员中。
克太线土方施工已近尾声,舒大队长、芦政委正带着各中队主官和工程技术人员对全线工程质量进行检查,最后到了14中队段面。这里,大石碾子仍在路基上奔跑,石夯仍在路基边坡舞动,砌石仍在护坡网格中落定,模板仍在桥墩上剥离……一幅忙碌的景象。他们一路检查一路评说,末了就地开起了工程小结会。
会后,舒大队长叫上了毕春临:“毕春临,跟我走。”
“上哪儿去?”毕春临边跟上边问。
“上医院。”舒大队长告诉他。
“我不去。”毕春临显然怕叶雯的绵绵之情缠住而推辞。
“快上车,有别的事。”
毕春临终于上了车。
“两个半月能不能完成铺轨任务?”舒大队长问他。
“肯定不行。”他说。
“为什么?”
“人工铺轨一个月可铺10千米,四十多千米正线加上隧道群三条辅线,至少要四五个月,还有曲荣、步下两座桥梁的37孔混凝土梁,人工根本不敢动。”
“你说得有道理。今天带你去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毕春临一下子醒悟了,他也想到了正在住院的李陈久。原来,李陈久当年学过机械制造专业,忙说:“找李陈久吧?”
“对呀!”
“哪个连担任铺架任务?”毕春临问。
“44分队。”舒大队长十分肯定地回答。
“太好了!”毕春临为他们高兴。
……
病房内,李陈久正在王晓红的帮扶下,挂着双枴练习走路,见团长和毕春临进来,停下了。
舒团长一眼看见病床上满是图纸,还架着一个书写板,走过去拿起一张图纸细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长征1——160简易铺架机设计图》,兴奋地对李连长说:“想到一块去了!我们今天来的目的主要是慰问,明人不说暗话,也为了铺架机。”
“是哪个连担任铺架任务?”李陈久急切地问。
“正是你们连。”
“那好,我更得把铺架机尽快设计出来,制造出来。”还讲了他设计的动因:“靠人工铺设根本不能按时完成,必须有一台铺架机。本来毕春临可以去设计,但他忙呀!我呢,闲着也是闲着,就动笔了。”
“他呀,完全不听劝的,半个多月前就开始了。”王晓红满是责怪。
毕春临拿过图纸看着,数了数足足37张。一个椎裂又断了几根肋骨的人,或立或躺都会影响椎骨和肋骨的复位,到底是怎样完成的?实难想象。他问李陈久:“你是怎么搞出来的?”
李陈久并没有回答,却回了同学一句:“过程重要吗?”
你提问,我回避,因为有杆“秤”不能“秤”自己。两人对望着,给了对方一个微笑。
舒大队长问王晓红:“他是怎样做到的?”
王晓红说:“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径直去置放室搬出一副木架来,说:“每当绘图时,他就靠着这副木架吊着上身,减轻对脊椎和胸骨的压迫。”
舒大队长上前紧紧握着李陈久的手,感激地说:“真是难为你了!”
“小王也为我做了不少。”李陈久没忘女友的付出,跟上一句;王晓红腼腆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舒大队长从话中听出点名堂,问毕春临:“怎么回事?”
“他俩正谈着恋爱哩!”
舒大队长一听,喜事!忙拉着两人的手,说:“祝福你们!”又对王晓红说:“去把小叶叫来。”
“她下部队了。”王晓红答道。
“总是这么不凑巧。”舒大队长说着,望了望毕春临。毕春临颇有意会,说:“没事,谢谢您的关心。”
“老首长,我有一事想请您帮忙。”王晓红真是爽朗之人,想到就说。
“什么事?”舒大队长问。
“想请您给陈久批个假,让他和我一同回上海,一来见见我的父母,二来给他定制钢架背心。”
“行!”舒大队长没有迟疑。
“那不行!”李陈久急不可耐地推辞了团长的好意。
“为什么?”王晓红迫不及待地发问。
“我走了谁去把图纸变成铺架机啊!”李陈久似有哀求也不乏坚定。
“不是有毕哥吗?”
不仅王晓红甚至舒大队长都想到了他,三个人都看着毕春临,等着他拿出态度来,可他就是不开腔。期盼中的等待最是急煞人,王晓红憋不住了,冲着毕春临没好气地说:“你哑了?说话呀!”
没轻没重一声吼,毕春临并没什么,倒是把李陈久吓了一跳,责怪她:“你这是河东狮吼呀!”毕春临打圆场说:“她这是‘纸糊的驴——嗓门大’,吓唬不了谁。”话一出,倒把王晓红逗笑了,她自知不妥,忙说:“对不起呀,春临哥。”“没什么,我是你大哥呀。”王晓红一听这话,心里安适多了,又问毕春临:“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嘛?”
“我同意!”毕春临同意接手,把王晓红乐得笑靥如花;老团长也点头认可,唯有李陈久耷拉着脑袋。
舒大队长和毕春临离开了医院,舒大队问了毕春临一个问题:“你怎么迟迟不点头接手啊?”
“李陈久是一个十分好强的人。”毕春临答道:“我要是立即答应了,不就剥了他的面子,特别是在女友面前。”
舒大队长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
没两天,李陈久拄着拐杖出现在了修理连,两人即刻赶了过去。
“团长!”李陈久杵枴站在团长面前,团长拍着他的肩头,连声说:“谢谢!”
李陈久,只因学过机械制造,也担任过后勤机械股工程师,赶上铺轨架梁的燃眉之急,不用提醒地“自觉”,又制图,又指导制造,完全不顾椎裂将会导致下身瘫痪的风险,依然如此痴迷、如此执着,这就是战场上中国军人忠诚与无畏的专业表现。
在克夫车站铺架机制作现场,倒装龙门架正在机动平车上竖立,机车牵引着机动平车有序进退……主机大臂随着焊花落尽自如伸展,吊重行车正在吊装到位……O$#柱也正在平地焊接……工地最忙的人无疑是倚靠在道砟堆上的李陈久。现场五十多号人,每一道工序、每一个组件全在他的哨起哨落中。
王晓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工地上。她张望着如此庞然大物,专注着李陈久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次哨响……不知不觉中,有了潜移默化的改变,曾经的怨气消退得无影无踪,唯有钦佩和感动让她喜上心头。
王晓红轻手轻脚地走到道砟堆旁,俯身趴在道砟上,给李陈久擦去满脸的汗水,又捡起丢在一旁的草帽给他戴上,借势送出一个热吻。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李陈久完全没有想到王晓红会找到工地来。
“找你撒气呗!”王晓红回答。
“这是撒气?”李陈久指着脸上可感受到的吻痕说:“是撒娇吧!”
“撒娇就撒娇。”王晓红眉语目笑地说:“我想通了,你是对的!这次请假回去,一定给你把钢架背心定制好了带回来。”
“太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