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 汉 长 江 大 桥
池国芳
长江浩荡,浪花如旧时般翻涌奔流,水声日夜不息,似诉说亘古的孤寂。就在这苍茫水脉之上,武汉长江大桥如钢铁铸成的长虹,毅然飞跨天堑,两岸的龟山、蛇山终于隔江执手。桥下江水奔流如时间巨轮,而桥上行人络绎不绝,他们步履中踏响的,乃是一个民族从匍匐到挺立,由贫弱向富强的铿锵足音。
回溯大桥初建之时,国土疮痍犹新。工地上,人们形容枯槁,衣衫单薄,却每每在刺骨寒风中赤膊上阵,硬是凭血肉之躯与简陋工具,向桀骜长江发起冲锋。工棚如纸糊,北风轻易便能穿透而入,寒夜中工人们蜷缩于薄被之下,偶有冻醒者便悄悄起身,抓一把冷雪擦脸提神后,复又投入朦胧灯火中的劳作。彼时虽物资奇缺,但人心却燃烧着足以熔铸铁石的热望——这桥基之下,浇灌的岂止是混凝土?分明是贫瘠年代里,一个民族以骨为梁、以血为浆的不屈之誓。
于是,大桥从江涛中巍峨升起,便如一道光芒闪耀的“门槛”。它横亘于历史隘口,其庄严意义早已超出铁桥本身:这是新中国第一次以自力更生之姿,向天堑投下的钢铁战书;其雄姿正象征着一个民族终于挺起脊梁,跨过命运门槛,开始朝富足远方迈出第一步。
五十年弹指一挥间,桥身依旧坚毅,而桥外世界早已沧桑巨变。昔日“万里长江第一桥”,今朝却只如长链起端之环扣。目光随江流奔涌至入海处,更宏阔的跨海大桥已如蛟龙般破浪腾空,如巨手伸向无垠蔚蓝。当桥的序列由江延伸至海,我分明看见,那最初钢铁脊梁里深藏的奋斗精魂,已然升华为照耀整个神州大地的精神图腾。
伫立桥头,俯视江水。夕阳西下时,水波金红交错,桥墩如巨柱擎天,倒影在水中摇曳,宛如自然与人工共同谱写的神奇诗篇。桥既未粗暴割裂长江,亦非卑微顺服于波涛;它凌驾于大江之上,却以庄严气度与奔流达成默契——人类伟力正需这般,以敬畏之心向自然致意,以精诚创造寻求和谐共生。
桥,终究是人类奋斗精神的凝固宣言。从长江第一桥始,直至浩渺海疆上巨龙般的跨海大桥,这不断延伸的钢铁轨迹,刻下的正是民族步步登高的足迹。桥的起点,是曾经贫弱中奋起的决绝誓言;桥的延伸,则通向不可限量的未来——它昭示着一条人间正道:唯以奋斗为灯烛,方能照亮通向富足与强盛的无垠大道。
归途上,暮色渐沉,车行如流,桥面承载着时代的重量,钢铁筋骨在晚风中铮铮作响。那声响既非哀叹亦非炫耀,而是穿透时空的铮铮证言:只要奋斗之魂未熄,所有天堑都终将化作通途,铺展在我们坚韧脚步之下,直抵那光明辽阔的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