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下财神庙

文/朱文杰

【编者按】朱文杰老师《终南山下财神庙》，以陕西周至县赵公明故里的财神文化为核心，通过历史考据、民俗信仰与建筑景观的多维交织，展现了财神文化在终南山地域的深厚积淀与独特魅力。各路财神在文中皆有体现，可谓财神会聚，堪称财神大词典。该文既是财神赵公明的“地方志”，亦是中国财富伦理的“微观史”。朱文杰老师以终南山为坐标，将文献、建筑、民俗熔铸为文化叙事，既溯源信仰本真，亦探究华夏正财神赵公明由反面角色到正面角色的演变史。其价值不仅在于财神文化的梳理，更在于为民间信仰研究提供了范本——神灵的殿堂终会老去，但附着其上的集体记忆与生存智慧，却在书写中得以不朽。【编辑：纪昀清】

周至因是赵公明故乡，再因姜子牙在太白山拔仙台封了赵公明为中路财神，封了赵公明手下四位正神“招宝天尊”萧升为东路财神，“纳珍天尊”曹宝为西路财神，“招财使者”陈九公为南路财神，“利市仙官”姚少司为北路财神，以专司迎祥纳福、商贾买卖而声名远播。如此规模庞大，有分管区域、有称号、有分工的财神班子，在中国人的财神信仰中堪称之最。

距西安60公里，位于西安市周至县集贤镇的赵大村，据明万历九年(1581年)《重修玄坛元帅庙碑》记载：“说经台东北焉，尚有赵大村，旧有玄坛庙，财神生于斯。”《周至县古迹》记载：“赵公明墓在县东南三十五里赵大村。清乾隆十二年，知县曾修葺赵公明墓，筑围城保护财神庙。”现今村中有赵公明主庙，被称为祖庙，庙内常住道士，香火鼎盛，每年有世界各地的华人及港、澳、台香客组团前来祭拜，华夏故里财神祖庙被列为陕西省第五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周至的财神庙有两座。周至楼观台不远处的田峪河东岸，修有一座规模空前，占地约800亩，总投资约5亿元人民币的西安周至赵公明财神文化景区，因其地大称为财神大庙。赵大村的财神祖庙是一座院落很小的庙，当地人把它叫小庙。一大一小，一新一旧。

他们敬的财神，有文有武，五花八门。有天官财神赵公元帅，也称武财神；文财神是《封神演义》中殷纣王的亚相比干和帮助越王勾践打败吴王夫差的范蠡，范蠡也被誉为智慧财神；义财神则是号称关帝圣君的关公，因他挂印封金，义薄云天，而被尊为义财神，也称武财神。

中国人敬的财神五花八门，有泛神化现象。这些都在赵公明故里的周至财神文化景区得以充分展现。其中特别让我注意的，还有和赵公明同为终南山人的活财神刘海蟾。

民间绘画上的刘海打扮成仙童模样，前额垂着整齐的短发，骑在金蟾上，手里舞着一串钱。后来小孩或妇女额前留的短发，便被称为刘海。

据记载，刘海蟾的真身为一位高道，被创派于终南山下陕西户县重阳宫的道教全真道尊奉为北五祖之四祖，与王玄甫、钟离权、吕洞宾、王重阳并列。

戏金蟾的刘海，他以赤脚童子的面目亮相，一路撒着金钱朝我们走来，给终南山这支神仙队伍，增添了几分活泼、几分亲切和喜庆，我们因之惊艳而倍感吉祥。

周至财神庙的财神文化景区展示传达的财神文化为：“财富文化、货币文化、商业发展、经营之道、金融服务、聚财福地”六个部分，又形成11处特色景区，使华夏正财神庙成为民俗吉祥的综合展示区。财神文化建筑群以小河流水环绕，呈现金水绕身的祥瑞；财神庙建筑布局三进四殿、东西厢房，形成一个“金斗”布局。

进入赵公明财神庙景区，最受震撼的就是财富文化广场上那金碧辉煌、五间六柱、气派非凡的大牌楼。牌楼前就是这里的主角财神赵公明的汉白玉雕像！只见这财神高大威猛，长髯飘拂，目光炯炯，一脸的正气凛然，头盔战袍，右手托一根竹节钢鞭，尽显元帅威仪。因了左手捧着金元宝，才让人意识到此公原来是财神。

赵公明之名最早见于晋代，时为督鬼之神。晋人陶潜《搜神后记》载：“赵玄坛，秦代人，得道于终南山。”梁朝陶弘景《真诰•协昌期》有：“天帝告土下冢中直气五方诸神赵公明等，某国公位甲乙年如千岁，生值清真之气，死管神宫，翦身冥冥，潜宁冲虚，辟斥诸禁忌，不得妄为害气。”明代《列仙全传》云：“赵公明为八部鬼帅，周行人间，暴杀万民，太上老君命张天师治之。”　　

还有传说赵公明被尊为月财神，与日春神青帝合称为“春福”、日月二神，魏晋南北朝时期成书的《搜神记》和《真诰》等，虽都有赵公明的神迹，但只是司土下冢中事，或是瘟神。《瘟神》中记五位瘟神曰：“隋开皇十一年(591)有五瘟神见……白袍之秋瘟神是赵公明。是岁大瘟，帝乃立祠，封为将军。”

可见赵公明一会为“八部鬼帅”，一会又成了五瘟神之一的“白袍之秋瘟神”，一身鬼气瘟气，名号极其糟糕，原本并不为世人所喜。

但在《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中，也有正面描写赵公明的地方。对赵公明的形象有所丰富。写道：“赵公明得道于终南山，被尊为道家大神，属威猛将吏。……被授正一玄坛元帅……驱雷役电于宇宙，呼风唤雨于乾坤……”。到元明之间，赵公明的神迹逐渐演变完整起来。有记载称，赵公元帅姓赵名朗、玄朗，字公明，终南山下周至赵大村人，原是日精之一。说古时天有十日，九日被后羿射下以后，变化为九鸟，坠落于青城山，变成九鬼王。八鬼行病害人，但是赵玄朗却独化为人，避隐蜀中，精修至道。也是赵公明前世渊源，张陵张天师在青城山炼丹时，收其为丹室护卫，天师丹成，分丹饵之，遂能变化无方。传赵玄朗食丹以后，其形酷似天师，天师遂命其永镇玄坛，故号玄坛元帅。

所谓“五路财神”指的是赵公元帅和他的四位部将。这可能是受“五行”观念影响，五路财神尽收东、西、南、北、中五方之财。民间认为赵公明手下四名小神，分别掌管招宝、纳珍、招财和利市，都与财富紧密相关，因而赵公明成了正财神或者为统管五路的总财神。

有研究财神的专家认为：“赵公元帅实为金水相逢之象。”按古代金为财富的正式代表，而民间复以水代表财,赵公元帅为金水相逢的象征，自然是财富的第一代表了。乾隆十四年编修的《盩厔县志》记载：“财神赵公明，赵大村人，村中有赵公明庙。”

明刻《三教源流搜神大全》记载：“至如讼冤伸抑，公能使之解释；公平买卖求财，公能使之获利和合；但有公平之事，可以对神祷，无不如意。”《中国大百科全书》中有：“俗祀财神为赵公明，亦称赵公元帅、赵玄坛，相传为终南山人……隐居终南山精修得道，驱雷役电，除瘟剪疟，去病禳灾，买卖求财，使之宜利……俗以三月十五为神诞，祀之能令人致富。民间奉祀，或于正月初去财神庙敬祀，或在家迎接财神帖子。”

赵公明作为财神，同时也是道教的护法四帅之一。因其曾为张天师守护丹室，也与燃灯道人一起被民间奉为一对门神。

财神赵公明的形象，还登上了有国家名片之誉的邮票。中国邮政1995年6月发行《中国皮影》邮票，第三枚就是赵公明，为“山西孝义皮影人物”，而这山西孝义皮影，也叫碗碗腔皮影，和我们陕西的碗碗腔一脉相承，是清代从陕西华县的碗碗腔皮影传过去的。传说中的赵公明黑脸浓须，头戴铁冠帽，骑黑虎，是一位善使铁鞭的人物，而邮票上的山西孝义的皮影人物赵公明却是一改常态，仅以脸部阴刻显示其黑脸威严，铁鞭也换成了刀，再配以箭、令旗，以及铁衣甲上的花形图案，为这位赵公元帅增添了几分斯文气，别有一番神韵。

赵公明财神庙景区门前广场的大牌楼匾额分别书有：“财神文化区”“天下财源”“才德广施”。后边再竖一枚三四米高的巨大铜钱，一根红绳子穿眼而系，上有“招财进宝”四字。两旁蹲着两个金色貔貅怪兽。这家伙又名辟邪、獬豸，为中国古代五大瑞兽之一（此外是龙、凤、龟、麒麟），传说曾帮助黄帝征战四方，建有功业，被封为“天禄兽”即天赐福禄之意，专为帝王守护财宝，也是皇室的象征，称为“帝宝”，亦被称为招财神兽。据传此物有一个极为罕见的特点：嘴大而无屁门，只进不出。所以经常被置于银行钱庄门前镇守，意为只招财不漏财。

过桥入山门，就可见赐福大殿。赐福殿是赵公明财神文化景区三进财神殿格局中的主体建筑，殿内供奉了九天财神、赐福财神、增福财神。赐福殿即得名于赐福财神，赐福财神又叫赐福天官。天官是道教供奉的天、地、水三官神灵之一，在这里天官似乎被降了级，全称为上元一品赐福天官。故民俗尊天官为福神，主司授人间福禄，所谓的五福中包括有财。当然，中国人敬奉的神，基本上是通用的，也是一身兼多职的，较不得真。

赐福殿的西南侧是妈祖殿，内供的东南沿海民众崇拜的妈祖娘娘。赐福殿的东南侧是赤松殿，内供东南沿海的地方神黄大仙。

赵公明财神文化景区的核心建筑——财神殿，紧挨着赐福殿。大殿高为34米，共四层。大殿四层为供奉赵财神的主殿，三层为祈福朝拜区，二层为多功能的财神文化展示区，一层为剧场。

财神殿西侧是关帝庙，供奉的是武财神关羽，关云长，也称关帝。财神殿东侧是护国殿，供奉的是文财神比干和范蠡。财神殿后面的大殿是三霄殿，供奉的是赵公明的三个妹妹：云霄青鸾、琼霄鸿鹄和碧霄花翎鸟，号称“三仙姑”。此外还有进宝殿、赵氏宗祠等建筑。

笔者曾在这里参观了一圈，见识了全国各路各类大小财神，以及活财神、准财神，临时客串了一把的什么财神都汇聚在一堂，好似梁山泊的聚义厅一般热闹，给人以遍地财神会聚关中的强烈感觉。

当然了，这众多财神之中首推的是赵公明——从陕西终南山走出的中国第一号财神爷。

财神庙毗邻楼观台，按说是善缘。但笔者细心想来，却生出一点滑稽感，甚至觉得有点好笑：老子高台教化，讲究清静无为，但禁不住如此喧嚣的邻居，用裹挟着铜臭味的烟火熏他呀！这些财迷香客们不是在给老子添堵吗？

无价之宝的老子五千字真言《道德经》，在迷信财神一心想着招财进宝、日进斗金、财源茂盛的人们眼中，不知能值几分钱？

面对这财神大庙，笔者也在想，求财神保佑以满足自己发财欲望的人，有几个想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以勤劳智慧致富呢？

周至位于太白山之东，是攀登太白山最高峰拔仙台的最佳路线之一。这拔仙台是赵公元帅被姜子牙奉元始天尊之命，按玉符金册封为财神的地方。

周至被称为金周至，这里的黑河水库像金盆一样聚拢着财气，是西安的水源地。看来发展经济，广开财源，借助一下周至的老祖先财神赵公明，也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

相对于其他神祇而言，财神在中国民间出现较晚。大约在宋代，民间经济交流空前繁荣，才使财神作为一种精神保护和寄托受到广泛的关注。它不仅仅是生意人敬奉的神明偶像，也已然成为社会各阶层共同的精神寄托。

【作家简介】朱文杰，男，1948年生于西安，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一级作家。西安市文史馆馆员、“老西安研究中心”主任，西安市诗书画研究会名誉会长、西北大学中国节庆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西安秦砖汉瓦研究会副会长、西安城墙历史文化研究会研究员、西安饮食股份公司首席文化顾问。曾任《陕西百年文艺经典.诗歌卷》主编、《太白诗丛》主编、《诗书画文丛》主编、《大地文化丛书》主编、《西安城墙（文化卷）》主编、《中国名家书画文库》主编。《情系黄土地～陕西知青老照片》主编、《集邮年华》主编、《集邮情怀》主编、《国家名片上的丝绸之路》主编，还担任《名人眼中的碑林》《名人看未央》《名人话未央》《十说碑林》特邀编审。出版诗集《哭泉》《灵石》《梦石》《朱文杰诗集》（上下卷）；报告文学《老三届采访手记》；散文集《清平乐》《拾穗集》《长安回望》《吉祥陕西》（上、下卷），2019年《记忆老西安》（第一卷上下册），2020年《记忆老西安》（第二卷上下册），2021年《记忆老西安》（第三卷上下册），2022年《记忆老西安》（第四卷上下册），2023年《记忆老西安》（第五卷上下册），《碑林老字号》《长安吉祥说》（四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