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高路新藏线
文/贾远朝
(上)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又是一年旅游季,自驾游的朋友们又上路了。
2025年5月的一天,在重庆一洗车场遇见一位70来岁的牛师傅,他说他们组成的老年自驾游车队,目前已准备了一个多月,将要开往广西东兴,沿219国道开往新疆的喀纳斯,完成全长10065公里、我国里程最长的国道自驾游。他还说,这其中,从新疆叶城县至阿里高原的路程,是我国海拔最高、道路最艰险、被称为云端高路的新藏线,他问我知道不知道这条线?
“嗨,这条线我太知道了。”我说:“我在阿里边防工作20多年,从狮泉河到叶城往返达18次之多。曾在界山达坂被风雪困住当过‘团长’,在死人沟里因缺氧睡不着觉只能看一晚上星星,在流沙达坂硬是从被沙石埋住的车里钻了出来,捡回一条性命。”
不过,这条路,经过多年的加宽改造,路面早已铺上了柏油,通行条件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现在,这条路已成为人们自驾游、团队或徒步游的热门线路。人们在这条路上,可以乘车经过无数个回头弯开上如刀劈斧砍的达坂顶上,往下看是万丈深渊,汽车在云雾中穿行,你会不由自主地从车窗伸出手来,去抓一把游动的云彩。下得山来,当汽车进入受两山夹击、压得很低的河谷里,此时就会立即感觉到空气里氧气足了,人们的呼吸是多么的舒畅。如果你运气好,还能在多玛沟广漠无垠的无人区里,看到成千上万的藏羚羊组成的整齐有序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奔向羌塘高原,完成一年一度的迁徙。同时,你还可以看到,被路人称为“白屁股羊”的藏原羚,它们成群地奔跑时,那雪白的屁股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就像每头羚屁股上挂了一面镜子。在雪山的映衬下,它们在辽阔的草原上或奔跑或嘻戏,此情此景不禁使人着迷。当然,这一路,还可以探索古象雄、神山圣湖、古格王朝等神迷文化,领略札达土林、班公湖、界山达坂等绮丽的自然景观。无怪乎,在自驾旅游热的今天,有很多人,包括老年人,他们带着药品,带着氧气瓶,带着干粮,不惜万里奔波也要到新藏线来走一遭。有人就说过:人的一生走过新藏线,就完成了人生的最大挑战,足够回味一生。还是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我第一次乘大矫子车从新疆叶城县走上新藏线。车从新疆的戈壁滩驶进昆仑山脉,吃力地爬上了阿卡孜达坂,只见公路盘旋于悬崖峭壁之上,四周没有植被,在光秃秃的绝壁上,眼看一蹲蹲怪石裸露于公路之旁,矫子车在崎岖的公路上铙石穿行。见此情景,车上坐的30多人发出一阵阵惊叫声。这时,车上有人说:“我的天啦,这么险的路是怎么修出来的呀?”“是劳改队修的吧。”旁边有人回了一句。这路是劳改队修的,就是这么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在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到了阿里后,也偶尔能听到劳改队修路的传闻。甚至有人说,新疆除了戈壁滩就是高山峡谷,犯人就是跑了,不是饿死也得渴死,只有安心地在那里修路了。
可是,后来,阿里军分区来了一位49年投笔从戎、跟随王震将军进疆的老兵当政委,名叫袁国祥。他自从进疆后,就一直工作在帕米尔、阿里高原一带,上个世纪50年代初,他多次骑着骆驼上阿里高原,也多次经历过部队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奋斗场面,并用他手中的照相机记录了一个个珍贵的历史镜头。他到阿里高原后,在部队深入开展革命传统教育,大力宣传当年部队进疆和进藏的英雄事迹。从他的讲述中,我们逐步明白了当年修筑新藏公路的真相,对于那些所谓“劳改队修路”的误传也就不攻自破了。更荣幸的是,近几年的冬天,我在海南还多次遇见了老首长袁政委,他已是年逾9旬的老将军了,但身体很好,记忆力超强,讲起当年部队骑马进驻阿里高原、部队官兵舍身忘死地修筑新藏公路时,其时间、地点、人物等关键要素都记得清清楚楚,使我们听得明明白白。看到老首长对传承革命传统的一片痴情,对于我们今天能够在新藏线上体验惊险、享受美景的人来说,更不应该忘记革命先辈为开辟这条道路所付出的牺牲,他们的精神应当得到传承,他们的英雄事迹更不应该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之上。
现在的人们都知道,新藏公路的起点在新疆叶城县的东郊。那里有一座军营,是阿里军分区留守处。这座军营里有一名汽车兵叫王族,他除了完成往山上运送各种军需任务外,还刻苦钻研文学创作,今天已成为新疆的著名作家。他创作的长篇小说《零公里》获得了五个一工程奖。这个“零公里”,就是特指新藏线的叶城起点,至此,零公里的名声得到了更广泛的传播。然而,新藏线最早的起点却不是这里,而是远在数百公里以外的于田县普鲁村。1949年,当新中国成立不久,毛主席就下达了“进军西藏,宜早不宜迟”的指示。为了配合东、中线主力部队进军西藏的作战任务, 新疆军区在于田县成立了以何家产为师长兼政委的独立骑兵师,准备翻越昆仑山,执行解放阿里高原的任务。经过侦察,在于田县的普鲁村找到了进入阿里的原始古道,准备在这里一边挖山开路,一边向阿里高原挺进。部队浩浩荡荡地开进昆仑山脚下,要让巍巍昆仑低头,让出一条道来。一时,炸石的轰鸣声,战士们的口号声,震响了沉寂亿万年的冰山雪岭。然而,真要在山高万仞的昆仑山上修建公路,却是难上加难,战士们挥汗如雨地挑灯夜战,一年多时间,也才修了170公里,离到达噶达克的1000多公里还相差甚远。这时,师首长不得不考虑另选线路。
要另选线路,就必须先搞清楚从阿里高原进入新疆的地质地貌,寻找一条既能修得通又很捷径的线路。但是,那里高山林立,冰封雪裹,是鲜有人涉足的地方,再加上没有详细的地图,没有实用的勘探工具,全靠人的两条腿,这项任务的艰难程度是不可想象的。然而,再大的困难也难不住解放军。师首长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在战争年代屡建奇功的侦察参谋田武。
田武带领20名战士,吃尽千辛万苦,不顾高寒缺氧,终于翻越了高达6000多米的昆仑主峰,然后在藏北羌塘无人区摸索500多公里,到达了先遣连设过转运站的两水泉,很快就找到了通往改则扎麻茫包最近的骆驼线路。到达日土后,由于需要人员执行其他任务,田武只能带着两名战士和翻译继续探寻从阿里到新疆的线路。
田武又带领侦察小组,离开了从于田到阿里的线路,在日土县向西往新疆方向走。他们爬高山,过雪原,翻过熊采大雪山,趟过林济塘洼地,爬上一个山梁,便来到了阿克赛钦荒原。他们在一个望不到边际的河滩上,看到成群的藏野驴,误以为是野马,便把这里命名为“野马滩”。还有一次,他们翻过一座雪山后,在海拔近5000米的干河滩上走了四五天没有找到水源,人马都渴得嗓子冒烟,实在是走不动了,准备坐下来休息。忽然,他们抬头向前一看,一潭明晃晃的湖水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不顾一切奔跑到湖边,咕噜咕噜就喝起水来,直到把肚子灌满。还说:“唉!这水真甜呀。”因此把这里命名为“甜水海。”但是,过后,人们来到这里,再喝这个水却发现,这里的水不但不甜,而且还苦涩难以下咽,这说明他们当时的饥渴已经达到极限了。不过,他们那时命名的地名却一直沿用至今。到目前,甜水海还是新藏线上重要的服务点,设有兵站、加油站,上下来往的人可以在此歇脚。不过,甜水海的水还是不能饮用,吃水要到几十公里以外去拉。
离开甜水海,田武侦察组又爬上奇台大坂,在大红柳滩的密林深处,突然碰上了新疆边防巡逻队,大家握手拥抱,喜极而泣。在巡逻队的帮助下,他们一路勘察到叶城县铁提乡的阿亚格拜什村,完成了新藏线探路的伟大工程。
可是,这边才把新藏公路的走向探明,不料在阿里首府的噶达克,连马车都没有出现的情况下,却从拉萨方向开来了几台大卡车,惊动了阿里高原无数的农牧民,他们从四面八方,有的甚至从数十公里外赶来看希奇。因此,别看阿里高原被称为“千山之祖、万水之源”,受重重关山的阻隔,它却是先有车,后有路的地方。真是一个让人既惊喜又惊讶,甚至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贾远朝,四川广元市人,毕业于中国新闻学院。从事宣传新闻工作30多年。著有《山水之源》、《神兵天降》、《脚下的地平线》等,《神兵天降》获五个一工程文艺类一等奖。现为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