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 刀 雨
文/王玉虎
农历五月十三的雨,在我家乡凉州被称做“磨刀雨”,多少年来这雨仿佛是天造地设的神来之笔。每当这一日,阴天已为常规,而下雨更是不容质疑,习惯了的人们,总是很留意它。可是今年的这一天,偏偏让人们引颈不安的仰望天空,干等了一整天。空中的云,只是徐徐然,袅袅状地蹙了个眉便姗姗而去了,连雨星渣儿也未挤出半粒来,着实让人心生窦疑,没了脾气。要不是傍晚时分听到朝莲花子山回来的人说:“山上的雨象马勺一样往下泼”的玄妙天机,还真让人在异常的气象声中横眉这老天亵渎民心,糟踏行情,破天皇地学着做起绝事来不可。然而毕竟下了雨。但让人颇为遗憾的是偌大的凉州大地、乘兴去朝莲花山的人总不能倾室而出。尽管莲花山的宝地灵气在人们心目中早有定格,但认准了巴掌大的山头愣是下,老天的这种登峰造极、画龙点晴般的艺术创作灵感,这种虚应故事、不恭民意、亲近大地的滑头做法,实乃太离谱。
久居城市的人们,自然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楼宇庭阁中习惯了将鲜嫩的小葱切了段炝锅,榨出个嫩黄色,就会有扑鼻而来的满屋子的喷喷香,而不大在乎、不大惊愕此时在那旷野乡郊的农田里、正被炎炎烈火日晒得枯黄的禾苗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老乡亲们焦急火燎、汗津津、油迹迹、憔悴不堪的容颜。生命何来、万象何依?而此刻只有能心存一点感鸣交织的灵犀者,才能真正理解在“旱象”裸露的酷暑年份,老百姓对磨刀雨的期盼,是一种不容或缺、不可替代、及时普天而降的透心雨。它就象绿色天使,耕耘着生机,预示着收获。这种迫切盼雨、求雨心理的最深处,埋藏的是一段亲身经历的往日饥荒年留下的恐惧。
也许是凉州这地方就是“谅”,或许是老天毕竟心存良知,次日一大早竞羞红了脸,一整天没露面。似乎在自省又象是酝酿、仿佛又是努力去补偿那日里的憾缺。接着是几天的欲下不能,又才突然缓过神来;火辣辣的阳光、干榨榨的晒得人身上发疼,压得人胸闷气憋,心慌意躁。年轻的女子们一下子纷纷穿出了撩人的衣裙,服装店门前的人体模具则一丝不挂。黑云不知不觉地席卷而来,那云还没铺到西边山头,天空则急不可奈地暗了下来。街面上猛然跑来了一阵风,裹着尘埃。得了疯牛病似的东一头西一头地四处翻揿着,象是在寻找着什么,丝毫不放过任何角落,伴随出破锣烂镲的声响。地上冷不丁地一个闪亮引来“咔嚓”窿响,把个囫囵的天震开了一条裂缝。又一个闪亮照下来时,雷声仿佛就在人们头顶空炸。比黄豆还大的雨点象空中有一把大手猛力往下撒,砸得硬化了的街面噼叭作响。叱咤风云般韵雨夹着雷电呼啦啦地毫无忌弹地铺天盖地而来,倒是给“的车”腾开了空间,在街上开足马力抢拉行客、舒畅地跑了个尽欢。
站在阳台,欲纵目而望,那雨却拿窗户玻璃做牛皮鼓猛敲,使得敲不到鼓的那群雨竞也顺从地合起拍节,一阵子用筛子筛,一会儿象淋雨器喷,时儿紧、时儿松,中间只省去了用箩儿箩。一时.天地之间就毫无顾忌的被雨水占有了。只有那些燕子轻盈的身影在邪风阵阵的雨里行间冲刺、滑翔,翩翩袅娜、独舞天光。前前后后的雨自然回归到地面,高高低低的雨又在上面随处点波,闹得雨水们交头接耳往一处涌,又没头没脑地往低洼处溜,往地洞里钻,满溢沟道,横流而下的排泻之景,牵着你的思绪情不自禁地夺户而出,直奔郊外田野,那是一种出生乡间源头的生生不息的亲近百姓的根基在牵引。当你人立田野,雨后徐风拂蓝天,无须你引臂扩胸去吐纳,胸臆已被透心的舒润充溢,那满足感已到达至高点:田土松腴、禾苗复苏、麦叶含嫩、菜花蝶飞,人抖擞、鸟鸣韵,看长虹一曲、满眼碧绿,周身轻爽,听乡邻宛如吞下一粒神奇定心丸似的爽朗的笑声。人景相映、生机触发,游衍其间,浩然自若,焉能引憾于那五月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