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刻度

文/李会芳

      6月8日，这是高考的第二天了，清晨的眉城被一种特殊的宁静所笼罩，仿佛万物屏息，只为静候这重要时刻的到来。

      眉县第二中学考点门外，南北一公里的路途上，公安人员早已列阵而立，似一道无声而威严的屏障，护卫着通向未来的窄门。一排排接送车辆静静泊在路旁，宛如休憩的巨兽，只待哨声响起，便驮起年轻的生命驶向远方。

      七点钟，校门口涌动起一片斑斓色彩。新星教育培训中心、移动电信、东裕茗茶、名伦公益、天和英立驾校、美的家电……十多个企业摊点次第排开，俨然一个临时集结的温情驿站。新星教育培训中心的帐篷下，年轻员工们递出清冽的矿泉水，动作轻快，宛如传递希望的接力棒；东裕茗茶摊位上，缕缕茶香氤氲缭绕，一只只纸杯里茶汤澄碧，蒸腾的热气熏染着“金榜题名”的横幅，金字竟在茶香里浮动开来，模糊成了水中荡漾的暖流。还有那些怀抱鲜花的志愿者，她们手中那束束鲜花红得如初升的朝阳，黄的如向阳的葵花，衬得她们的笑容愈发灿烂。她们将花束递向考生时，口中轻语：别紧张，祝你金榜题名！而自己手心里早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校门旁，一位出租车司机正仔细擦拭着车窗，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唯恐惊扰了车内的宁静。车头红纸上的“考生免费接送”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辆送盒饭的三轮车停驻在路边，盒饭师傅揭开了保温箱，腾腾热气升腾而起，霎时裹挟着饭菜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一位考生经过时，师傅立刻递上盒饭，脸上堆满笑容：孩子，吃点东西垫垫，安心考。那孩子腼腆地接过，微微点头致谢。盒饭的温热透过纸盒传递到掌心，也传递到了心里。盒饭师傅黝黑粗糙的手与洁净温热的饭盒，两相映照，像极了生活本身——那朴素而坚韧的底层，正默默捧出自己最温热的祝愿。

      我举目四望，除了这些涌动的身影之外，还有更多守护者：食品安全检测员身着洁白制服，来回穿梭于各个食品摊位之间，她口袋中半露出的婴儿饼干包装，不经意泄露了其母亲的身份——此刻她的严谨，何尝不是对千万个如己出孩子般的守护？

     交警们则如同灵活的铆钉，牢牢钉在关键路口，手势分明，指挥若定。有位考生经过时，突然面露不适，一手捂住了耳朵。一位年轻交警敏锐察觉，快步上前，毫不犹豫地伸出宽厚的手掌，轻柔而坚定地帮考生捂住了另一只耳朵——瞬间，喧嚣的世界被隔绝在外，只留下掌心传来的微温与无声的支撑。

      没有硝烟的战役打响了，第二中学考点大门徐徐关闭，校内寂静无声，校外考生家长或在树荫长椅上静坐休息，或看手机、三五闲聊打发时间……时间分分钟过去，终于铃声骤响，划破了凝固的寂静。校门缓缓开启，人群顿时如开闸之水，纷纷涌向门外。

     那一刻，等待在外面的父母们目光急切地搜索着，直至与奔来的孩子四目相对，方才放下心来。一个母亲看见了女儿的身影，原本焦灼的面容瞬间融化，竟不由自主地背过身去，肩膀微微颤动，悄然抹去眼角溢出的泪痕——那泪痕，是无数个日夜的牵挂终于找到了安放的岸。

      下午考试结束，夕阳已经染红了天空，霞光映照在空旷的校门之上，仿佛给整座大门镶上了金边，成了天地间最庄重的画框。考场内，一张被遗落在课桌上的准考证，在斜阳余晖里静静躺着，拉出长长的影子，影子越拉越长，像要悄悄探出门去，汇入外面那温情的河流。

     人群渐散，一位穿黄马甲的环卫工人捡拾散落一地的矿泉水瓶，最后一抹霞光照在他脸上，穿过瓶身，那些瓶子瞬间成了盛满暖色的容器，折射出无数个小小的彩虹，如遗落人间的星辰碎片，于尘埃里熠熠生辉。

      原来，人生重要的试卷，岂止于考场那几张考卷？门外这无声的大爱，如三棱镜一般，将高考这束锐利而苍白的光，悄然分解成了温暖斑斓的七彩光——那是无数陌生双手捧出的光，照亮了考生前行的路，也替莘莘学子轻轻托住了命运那沉甸甸的考卷。

      当人间的善意汇流成河，每一滴水都折射出太阳的光芒；原来最难的考题，整座眉城已用最朴素的行动写下答案——那便是以无数肩膀为阶梯，托举年轻脚步迈过命运的门槛。这门槛之外，生命正被无数陌生的光所解构，再重构：自此学子们怀揣的，不只是墨迹未干的分数，更是一整座城池在背后燃亮的心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