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的盛典
文/刘国顺/四川
高考今日开槌,我的思绪伴着槌音飞向考场。
六月,向来是好的。中国的老例,六者顺也,六六大顺也。六月风调雨顺,秋来五谷丰登。 这"六"字,在农人的口中咀嚼了几千年,早已浸透了汗水的咸味和稻麦的香气。
高考偏偏硬选在六月,又定在七、八、九三日,想来是极有讲究的。"十之八九"是中国人估量事情的老话,十件事里有八九件能成,便是大有希望了。七、八、九三个数字排开,恰如三粒饱满的种子,埋进六月的土壤里,只待发芽抽穗。决策者的苦心孤诣,深情期许,于此可见一斑。
我见过那些考生,在六月的晨光里走向考场。他们大抵穿着素色的衣衫,有的手里捏着半瓶矿泉水,有的嘴里念念有词,背着最后的公式。阳光从他们年轻的脸上滑过,竟显出几分庄严来。家长们于警戒线外立着,双足很少全面着地。目光如钩,恨不得把心肝都抛过那道白线去。这哪里是考试,分明是一场盛大的农事——六月的播种,你揪着多少人的心,你让多少人的眼睛望穿了来日的收获。
考场外的槐树正值花期,米粒大的白花簌簌地落下。几个老太太坐在树荫下摇着扇子,说这槐花开得好,今年考生一定考得好。中国人向来如此,总爱把自然现象与人间之事扯上干系。但细细想来,六月本就是万物疯长的时节,槐花要开,麦子要黄,少年人要奔赴前程,这是拦也拦不住的自然规律。
我做过监考,每逢高考那几日,不说人类如何呵护考生,就连蝉鸣都格外守规矩。早晨开考前绝不聒噪,待考试结束铃一响,才突然爆发出来,仿佛它们也掐着表似的。我初听只觉得好笑,后来竟品出几分感动。这小小的生灵,竟也懂得配合人间的要事。
六月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有一年数学考试刚过半,窗外忽地黑了脸,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如擂鼓一般。考生们却头也不抬,只顾在纸上沙沙地演算。雨住了,阳光复又泼进来,倒像是专程来为他们打气加油的。
旧时的科举,是在秋闱举行的。那时节金风送爽,举子们穿着长衫,提着考篮,颇有几分风雅。而今改在六月,倒更显出几分实在,更接地气。六月是生长的季节,是汗水与希望并存的时节。少年人的梦想,原就该在这样的时节里抽枝展叶。
每见考生走出考场,面色或喜或忧,总令我想起农人察看禾苗的神情。高考这桩事,说到底是另一种形式的耕作。六月的阳光雨露,七、八、九三日的辛勤,都在为某个秋日的丰收做着铺垫。
槐花又落了。明年的六月,还会有新的少年走向考场。这"六"字的吉兆,这"七、八、九"的期许,将如二十四节气一般,在中国的大地上循环往复,永不断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