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汨罗江
作者：斯谦
江水绞紧暮色
拧出两千年的泪 深不见底的裂隙里
游过一群无鳞的鱼
骨骼敲打岩壁 每声脆响
都是竖琴断弦的月光
渔火举起第三十六盏灯时
整条江睁开湿漉漉的睫毛
对岸捣衣声捶打水面
波纹裂成龟甲 有人用裂纹
占卜溺水的脚印
漩涡深处 星子正融化
青铜鼎里的黍米早已发芽
酒爵倾斜 倒出整个楚国的呜咽
江底石头长满苔藓的齿痕
咬住下沉的冠冕
龙舟剖开水面的刹那
有人捞起半截骨笛
苇叶裹紧的叹息比铅沉
压弯了所有向南的船头
露水在桨声里结冰
艾草在檐角咳血
五月裂开的伤口中
菖蒲剑挑破云层
血珠滴落时 蝴蝶
驮着《天问》撞向青铜编钟
竹简在火中蜷缩成灰
每个字都蒸腾成雨
有人跪着收集水汽
直到掌纹里渗出
鼎腹饕餮吞下的雷鸣
漩涡咽下第九十九个月亮
渔网捞起漂浮的玉玦
流苏开出苍白的水母
根系缠绕着江底
未曾腐烂的草履与剑穗
捣衣声突然断成两截
槌柄裂开时 江水涨潮
皱缩的帛书浮出水面
墨迹被鱼群啄食成
一串窒息的气泡
竹篙戳破寂静的胎衣
佩玉在暗流中分娩
每声叮当凿出个窟窿
填进糯米、菖蒲
和半卷泡烂的《哀郢》
此刻所有芦苇集体折腰
江心隆起透明的泪囊
两千年盐粒炸开堤岸
有人站在漩涡中心
打捞自己碎成银箔的倒影
——2025年5月26日 古都西安
【作者简介】
斯谦，本名燕相强。另有笔名木弓、鲁燕、汉竹。字翼良。世隶耕。游牧者。曾在汇河岸边牧羊，现在秦岭脚下放牛。捧一盏心灯照夜路，送一缕微光慰牛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