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印象
李木生
八三年来到济宁这座运河之畔的小城至今已有四十二个年头,形形色色,阅人不可胜数。
这几年,不管是春夏秋冬,有时会一个人静静地细看夕阳,边看边想:如果循着夕阳柔暖的光芒回溯到初点时刻,生命的小径上,还会留下多少曾经相遇的人?肯定有老朋友常读常新,也会有新朋友知如故交,都会丰富人生的意义。进进出出,筛来筛去,剩下的都如金子般珍贵。在这些金子般珍贵的朋友中,王超属于常读常新的老朋友。
还是在《济宁日报》编辑文艺副刊的时候,好的稿子,总会点亮编辑的眼睛。碰巧稿子好字又写得漂亮,简直有一种喜出望外,会反复阅读、爱不释眼。与王超就是这样结识的,他就是文章写得俊朗,字又流畅端庄。数十年过去,已经忘了具体时间与具体的稿件,只记得那时他还在微山县委组织部的岗位上。重要稿件,他也会坐上公共汽车,赶上百十公里路,将稿子交到编辑的手上。浓眉大眼的一条汉子,高大方正,却文质彬彬、谦逊有礼,给编辑部众同仁留下深刻印象。
岁月如梭里,眼看着他一个台阶又一个台阶地进步向上:从县里调到市里,市委组织部、市委办公室,到县里任职组织部长、县委副书记,再回到市里担任统战部常务副部长、民族宗教事务局局长等。让我对他刮目相看的是,不管岗位如何变动,他都在不断地看书学习,不断地创作稿件,而且还是那样对文字一丝不苟,还是那样文质彬彬、谦逊有礼,如一个小学生。没有水涨船高时的颐指气使,甚至连个高高在上的念头也没有,也许在他好学的心上,始终知道人人平等才是天经地义。
对于他地位的提高,我是保持着一定警惕的,在默默地观察他的政行政绩,对于他的稿件,也有了格外的小心。我是见过“一阔脸就变”(鲁迅语)的文人,连稿子也端起了周吴郑王的架子。王超却不,他写得文章虽然少了,但还是那样“卷面”整洁,电话询问时还是那样谨慎诚恳。政行政绩,更是一面镜子,照出他人性的敦厚与胸怀的慈悲。
刚走上领导岗位,便遇到过棘手的难题:十几位老干部,因为离休退休的待遇问题没有得到落实,频频诉求,积怨多年,几乎已成死结。王超不推诿,不搁置,悉心体会这些从战争年代出生入死过来的老革命们的贡献与艰难,带领有关人员,一个一个地登门拜访。详细地了解各自的工作经历与根本诉求之后,与有关规定进行严格的比对,在请求省市有关部门之后,再向县委进行扎实清晰的汇报,从而落实了困扰老干部多年的待遇,使积累多年的难题,得到彻底解决。老干部们十分感动,有的老泪纵横,他们相约立碑,还要将编好的感恩快板刻在碑上。王超实心地劝阻了这一切,并给老干部们掏心掏肺地唠嗑:这是你们应当享受的待遇,更是我们份内的工作,何况,我也有退休的那一天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将心比心,用心体贴,不怕困难,解决问题,这才是那个永也不忘的初心吧?
牵扯到民族宗教问题,王超更是把握政策、解决问题的高手。不管历史多么久远,他总能探寻到问题的源头处,一一还原真实,再吃透政策的精神,殚精竭虑,艰苦细致地调查研究之后,做出正确的决策。他还能未雨绸缪,预料出正确的决策后也会遇到的各种阻碍,提前做好各方工作。有一个镜头,让我感动。作为民族宗教事务局局长,他可以在天寒地冻的夜晚,到东大寺,与阿訇在一个床上打通腿,通宵达旦地谈心交心。
职位,毕竟是一种外化的物质的东西;精神,灵魂,才是最见人品质的地方。能够从心底喜欢文字,并在数十年间坚持原创写作,这在从政队伍里是少见的。真诚与热爱,是他文字的底色,也是他坚守初心的见证(不是常说的初心,而是人之初性本善的初心)。陆续的,我见过他出版的多本、七十多万字的散文集与工作思想随笔,其中有一篇的题目,正可表现他的精神世界《忠诚、忠实、忠厚》。
他出生在一个革命家庭,父母都是早年参加革命,耳濡目染,让他从小就有了一个革命与献身的情结。一九七八年,已是微山印刷厂团委书记、每月可拿三十多块钱工资的正式工,他还是毅然抛下这些,报名参军,去当一个月只领几块钱的海军战士。数年军旅生涯,风华正茂,全力以赴,正要提干的时候,母亲大病。在他人生面临重大抉择的时候,无边的孝心让他选择了退伍复员,全身心地照顾母亲。当说到母亲大病之后又健康地度过了三十八年岁月的时候,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让我刮目相看的,还有他的书法。他的书法,就是他生命另一种存在方式。真草隶篆,他都有着相当的掌握与成绩,尤其他的行书,于厚重流畅的美感中,容纳着丰富的内容,呈现着江河奔走的自然而又雄阔的状貌。在他六十多年的生命里,书法几乎与他相伴始终,而对于书法的学习领悟实践,亦让他的人生有了别样的绚烂。从古至今,他对于书法精典的阅读、揣摩与临写,更扩大至对于书法史文化史的学习与思索,终于走出了一条有自已风格特点的书法之路。
时下称为精品的书法作品,往往会就书法论书法,而不大去关照书写的内容。这已经成为书法的一个通病,漂亮的外壳之内,往往空空如也,多为抄录古人,很少见到书写者自已的文化文学文史的创见性创作,更很少见到对于时代的认知与知识者的时代担当。近日读济南耿介耳同志的两大册《如寄》,全是绘画与书法的独创性创作,有思想,有精神,当然也有美与艺术。古时的书法经典,很少见“纯书法”的东西,大多首先要言之有物,心有所感书有所用,墨随情动思动而落笔成文成诗成信成碑,而书法自然而然地就在其中了。王超对于书法的态度,更具现代意识,他讲究书法的人文精神与书法的正大光明,讲究书法对于提高民众审美能力的作用及民众“喜闻乐见”时对于书法艺术的推动作用。
我自由散漫惯了,长期下来,也就形成了不大喜欢接交官员、也很少读官员文章的习惯,但王超是个例外。尤其是他朴实温暖的人情味儿,让人难忘。他将退休后的时光,变成继续学习与创造的时光,还是那样的谦逊,还是那样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他参加多种读书会,聆听别人的同时,也会畅谈自已的体会,大多还会献出自已的书法给予助力。对于书法道路上曾经帮助过自已的老师与书友,他总是念念不忘,常怀感恩。如老一代书法家刘承闿,曾经花费心血,在他的一本书法作品集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批注,让他大为受益,更让他永远铭记。
爱心所系的情感,让他在书法家行列里,有了别样的光彩。
他的书法作品,常常会在基层民众间落地生根。他回返曾经服役的部队,对于战友尤其是生活在农村的战友,总是有求必应:会根据他们要求的大小尺寸,精心准备书法作品。退伍战友聚会,他又会考虑到生活在农村的战友赴会的困难,便带头并组织几个生活条件相对好些的战友包下这些生活困难者的聚会费用。他发现任城区农村一位书法爱好者在生活困难中仍然坚持书法练习,便登门交流指导书法心得,并根据需要帮助其解决纸张笔墨的需求。
我曾经得到过王超的一幅书法,行书横写着“让生命绽放不已”七个大字,相当震撼,堪称精品。其实,这七个字,也可以用来形容王超的生命旅程与生命状态。
2025年6月5日星期四于方圆垦荒斋
李木生,山东省散文学会副会长,中国孔子基金会讲师团专家,济宁散文学会、淄博市散文学会名誉会长。发表出版散文作品近300万字,作品曾被《人民文学》《当代》《十月》《大家》《钟山》《花城》《随笔》《新华文摘》等刊物重点推介,并入选《三十年散文观止》、《新中国70年文学丛书散文卷》、《新中国散文典藏》、《中国百年散文》等二百余部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