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鼓响彻克太线(6)
夜已深,毕春临宿舍的油灯仍然亮着,他正同教导员、刘工分析这次事故的原因,拟写《事故报告》。
刘工首先介绍了地质和文水情况:“这次塌方部位发生在IV—V级围岩交界带,被多组层状岩分割,形成碎块状镶嵌结构,岩体较为破碎……关于水的问题,地下水都还好,主要是地表水渗透。”
毕春临从主观上分析了原因:“我去现场看过,刘工讲到的情况是对的。从主观上分析至少还有四点:一是筑模工赶不上进度,我们采用的是混凝土喷射、锚杆推进,还有防水层处理,技术上没问题,关键是复合衬砌结构凝固期滞后,塌方发生时衬砌结构并没有凝固好;二是覆盖层上竟然是一个大水坑,既没有想到,更没有处理;三是排水沟不贯通,常被杂物堵塞……”
毕春临同工程师的主客观原因分析都是很专业的,教导员表示了认同。
毕春临连夜写好了《事故报告》,第二天一早送到团里,迎面撞见了舒大队长。“毕春临,你上哪儿去?”大队长问他。
“我来送检讨报告。”
“给我。”大队长接过,说:“你陪我去一趟医院,看看陈指导员他们。”
“好。”毕春临应着:“我正准备去。”
毕春临搭着一号首长的小车,还有李陈久参谋,一同前往炮兵支队医院。
陈指导员他们被安排在相邻的两间病室里,王晓红正同护士们给他们治疗。
舒大队长一行人走进病室,王晓红迎上前领着他们与病人见面。
见到团营首长,个个激动不已。陈指导员握住团长的手,一边咳喘一边说:“我们都是第二条命啦,谢谢领导!谢谢组织!”他忍不住用手帕掩嘴咳嗽,留在手帕上的是一摊殷红的血。团长从陈指导员手上接过看了看,递给护士,安慰大家:“毛主席说,‘既来之,则安之’,你们都要好好养病!”展超排长和大家齐声说道:“一定听毛主席的话,好好养病。”舒大队长又把李陈久叫过来,告诉陈指导员说:“辜连长重伤回国治疗,一时半会难得回来;李陈久参谋到44分队任职的命令已经下来了,连队有了连长,你不用惦记连里的事。”指导员说:“谢谢!”新任连长握住指导员的手,说:“请相信我,您安心养病。”两人虽没多说什么,却有着彼此间的信任。
毕春临把礼品分发给每一个伤员,致以亲切慰问。
“小叶呢?”舒大队长问在场的护士。
“她在门诊。”王晓红明白所问,回答后去了门诊室。这时的叶雯已调离了护士站,在汤医生的推荐下,担起了医生之责。
门诊室,许多越南妇孺在候诊,叶雯正在给一孕妇看病。王晓红走过去贴在叶雯耳边小声说:“毕春临来了,团长也来了。”“我走不开呀!”叶雯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她来不了。”王晓红只好照实情说。
“为什么?”团长好像比谁都着急。
“一屋子越南老乡围着她。”
团长对毕春临说:“我没骗你吧,她人就在这里。”“没骗,谢谢老领导!”毕春临一定是急切盼着见叶雯的人,叶雯何尝不是同样的心境。欲见两海分,须得逢有时,两人的脚步谁都没有向对方移动。
王晓红又把院长请了来,两位老领导见面寒睻。
“院长,这位是毕营长。”王晓红把毕春临介绍给院长,毕春临上前与院长握手。
“对,他的未婚妻在你们医院呢!”舒大队长补上一句。
“谁呀?”院长问。
“叶雯姐。”王晓红道。
“她呀,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给医院做了许多好事,上次医院遭空袭,要不是她和小王找到山洞,把病房搬进山洞里,那将会造成多大的伤亡。”老院长啧啧称赞。
“还有这一位……”王晓红介绍到李陈久,无言续说。
“是我大学同学李陈久连长,刚到铁道兵标兵连任职,就是发生塌方的这个连。”毕春临见机应和,续了静心怡然的气氛。
王晓红醉翁之意的,她退后几步,睨视着李陈久,心有鹿撞。
舒大队长一行人要离开了,老院长相陪送出。大队长问了病人的一些情况,老院长作了简要介绍:“都是急性尘肺病,还需要治疗一段时间。陈指导员咯血也是尘肺病加重的反应,关键在防纤维化,我们会抓好治疗的。”
“拜托,告辞!”团长要走了,他劝毕春临留下,毕春临死活不肯,还是跟车离开了。
叶雯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来到了病室,没有见到团长和毕春临一行人,仍然不露声色地把手中的水果送到每个人手中。她来到章水泉病床前,章水泉正蒙着被头做什么,一股刺鼻的气味窜出,问:“怎么回事?小章。”章水泉没有吱声,躺着不动。展超排长接话道:“他下身奇痒。”叶雯听后去揭他的被头,他死死按着。叶雯似有生气地说:“我是你姐!”他没再坚持,叶雯揭开被头半遮半掩的,发现章水泉没有穿裤头,大腿根部和腹股沟红斑、阴囊溃烂化脓,气味刺鼻。她询问了他一些基本情况,告诉他:“这叫‘股癣’,俗称‘烧裆’,因长期汗水浸泡难得干燥,加上长期吃不上新鲜蔬菜,缺乏维生素所致。”她又问大家:“还有谁烧裆了?”个个面面相觑不回答。“不便开口就举手!”在叶雯追问下,一个个才难以为颜地把手举起。经清点,16人中竟有11人之多,包括陈指导员。
叶雯把王晓红几个护士叫来,一起给他们清洗、敷药,还给病情较重的章水泉做了引流手术。
眼前的病情让叶雯想到了阵地上的战士。她去院办向老院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院长,铁道兵支队送来的16个伤员,有11个烧裆,能不能下部队搞一次巡诊?”“可以呀,你们先做好准备,我带队下去。”老院长欣然同意。
叶雯高兴地离开。她找了药房,可治烧裆的只有高锰酸钾溶液,连炉甘石洗剂都没有。只好去商量一帮姐妹上山寻找中草药,煎熬出“三黄”洗剂来……一切准备就绪,老院长带着叶雯、王晓红等人首先来到了37炮连阵地。
阵地上,强烈的阳光照射着四周的山石,肉眼可见的青烟把灼热洒向每一个角落,仿佛空气也在燃烧。体感地表温度50——60度,让开挖防弹沟的战士个个全身湿透,有的不仅光着上身,还把湿透了的裤头脱下,用上衣扎腰遮羞;火炮的青枝伪装已蔫蔫可燃了,有战士正忙着更换;他们不知喝了多少水,仍似从水中捞出一样……溽暑蒸人,如洪炉铸剑,谁能跃冶?唯有我们的战士!
上阵地的山道上,老院长正带着叶雯、王晓红一帮医护赶来,个个持帽引风、手当扇,仍是汗流浃背。临近了,老院长一声呼唤:“阿炳连长在吗?”带给阵地不小躁动。
“赶快穿好衣服!”阿炳连长一面嘱咐战士们穿戴,一面跑向路口迎接:“欢迎你们上阵地来!”
“欢迎什么?早该来了。”老院长几分自责地说着,同阿炳连长握手。
老院长和熊连长寒暄之际,叶雯正忙着寻找适合设置工作台的地方,她一眼看见了山坡边的一块木棉树林,便招呼王晓红几个人把器械搬到了这里。木棉树下,绿树成荫,阴凉袭人,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他们很快支好了工作台,围好了检查室,战士们迅速列队有序候诊。
老院长独占着检查室,他要一个一个查看战士的烧裆情况,医护再根据医嘱,把药物发给大家,详细讲解使用方法;严重的还做了手术处理。等待中,晁成军昏倒了,叶雯和王晓红立即跑过去把他抬到检查室:他体表灼热,面部潮红,体温38.5……中暑了;给予对症治疗后,症状明显改善。随后,又有几名战士被诊断中暑,幸得及时救治无恙。
山下传来悦耳的歌声,原来是陈毓山团长带着文化工作队的队员们上阵地慰问。
“你们也在这儿。”陈团长走进检查室,与老院长打招呼,又问:“战士们病情怎么样?”
“烧裆的很多,连生殖器都有溃烂,有的战士不穿裤头,就用一块布围着;另外,中暑的也不少。”院长介绍着病情。
“幸亏你们赶来呀!”陈团长连声感激。
“是呀,你们不也来慰问了吗?”
“别走了,也得慰问你们!”
“好!在你的地界上听你的。”
战士们围坐在林地中欣赏节目。
“一树红花照碧海,一团火焰出水来,珊瑚树红春常在,风里浪里把花开……”一曲女声独唱《珊瑚颂》让干部战士兴致盎然。
这时的晁成军,可谓“药到病除”,又精神抖擞地当起了主持人:“请允许我邀请前来阵地送医送药的叶雯医生,和我对唱电影《五朵金花》主题曲《蝴蝶泉边》,大家说好不好?”
“好!”如潮的掌声响起。
叶雯压根没想到主持人会点她的将,只是在给晁成军看病时,闲聊中让他知道了自己是云南少数民族,留给他的印象,不仅漂亮,还“能歌善舞”,只是不承想,他会“如此发挥”;但她还是诺诺大方地走上了前台。晁成军与叶雯对望了一眼,两人手牵手走向“蝴蝶泉”:“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清澈、悦耳的歌声燃起爆棚的掌声;“蝴蝶泉水清又清,丢块石头试水深……”战士们的激情完全在青春激荡的旋律中流淌。
“我来献个丑!”自告奋勇上台来的是孔祥禾代指导员,他胸前挂着一架手风琴,自“报幕”:“请欣赏《军歌联奏》!”红色的琴身,黑色的风箱,黝黑的手指在雪白的琴键上跳动,悠扬悦耳的歌曲《游击队之歌》响起:“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战士心中的歌,都情不自禁地跟着唱和;《我是一个兵》《铁道兵志在四方》……越唱越有劲。
身心的愉悦,无不增强着部队的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