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一）

山 

在眼前立起

仿佛大地在眼前慢慢站起来

岩石

灌木

湖泊

牦牛群

如空中花园里的背景

沿着318国道两边展开

阿弥陀经所描述的西方净土

原来並非如后花园一般小巧精致

而是如东土的平原、漠北的草原一样辽阔

一块由万千大山组成的大地

悬在高于我们头顶四千米的空中

正如

我们看不见四千米以上空中的物类

如今

我们也看不见东方的故土

我们看见更蓝的天空

如火焰蓝色的焰心让人不能逼视

天空上恣意纵横的云朵

骑在一座座山峰上如勒马驰骋的天兵天将

白云之外

是比云彩更白的雪山

只要你看上一眼

你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它

在四千米的空中

人必须有信仰

因为生命是如此脆弱

翻越纳木措山口时

強烈的高原反应让我天旋地转

你必须信仰空气

否则你不能呼吸

你必须信仰土地

否则青稞不会在短暂的夏天扬穗

你必须信仰风雨雷电

否则他们会一夜掀翻你的屋顶

吹散你的牛群让你尸骨无存

你必须信仰佛

唯有他大慈大悲用无边的神力

呵护形同蚁蝼的你

                 青藏高原（二）

我跟随朝拜的藏民

走进如同迷宫般幽深的大昭寺

一盏盏长明的酥油灯

照亮一排排历代高僧、活佛、菩萨的金银塑像

他们或金刚怒目

或慈悲低眉

或拈指不语

或张口高唱

我能肯定我这是第一次来高的神寺

但寺中的一切却仿佛从前见过

也许我的前生

曽不远万里从东土前来朝拜

也许我曾任清朝武官的祖先

曾在大昭寺金盆洗手解甲归田

在我眼前的是

一队队沉默黝黑衣衫褴褛

眼睛却如藏羚羊一般雪亮的藏民

把毕生所得换成一点金银

贡奉于释迦牟尼佛十二岁等身金像之前

我想起我读过的佛经

如大昭寺里的迷宫般迴复循环

如母亲的唠叨般日夜萦耳

我想起我故乡的三祖寺

今天再没有僧俗学士在寺前机灵

斗那些扯淡的禅宗公案

在青藏高原

百万藏民们倾其所有

成就了一座座金碧辉煌的暮之城

318国道最后一个山峰米拉山口

三伏的夏天我们仍然要穿上棉衣

荒凉的山巅上寸草不生

尽是细如尘埃的碎石

或许是一次次雷电

让这众山之巅化为齑粉

然而在山巅上

形似帐篷拉满了五颜六色的经幡

她们在凛凛的天风中簌簌抖动

她们比山顶的岩石更顽强地承受住了天雷的轰击

她们正是人类超越于死神的信仰

                         拉萨

我所见到的拉萨的晚霞

五世达赖喇嘛一定也曾见过

虽然他的法身

己长眠在一堆金银珠宝中

他所翻阅过的经文

己化为西藏的山山水水

变成五彩的经幡

被山风日夜诵读

变成河谷中的尼玛堆

被流水慢慢刻蚀

在西藏转瞬即逝的夏天

仅仅凭活佛的一声诵唱

十里八乡黝黑的如同山间垒石的藏民们

汇聚在青稞扬穗的草场

骑上骏马去追逐他们此生的因缘

在骑手的脸上我看到了三千里路最灿烂的笑容

在披金挂银的活佛脸上

我看到了深宫里深深的苦闷

我想

正是在这样一个晚霞如惊鸿四出的傍晚

六世达赖仓央嘉措走出布达拉宫

向青海追寻他心中卓玛的面容

再也没回人烟绸密的拉萨

【作者简介】太上老扁，原名丁强，198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地质系，在校时曾用笔名＂楚风＂，主编《校园》。现在中国科技大学任教。当代文学艺术作家群成员。

总编辑：湖畔烟树

执行编辑：艾玛